是去给情郎道别,少不得做出一番叠椅站墙头的动静,女大不中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宋岩才落座便接到几封管事送来的名贴,都是黄楠郡士子晚生来请教经世济民的学问,实则不过是拜谒他这个太守大人以便混个熟脸,宋岩让管事递还门状,还顺带回赠了几本书楼藏书,那几人没能见上面,但也算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少不得跟同辈炫耀。宋岩随手处理了这桩小事,望向李负真笑道:“宋叔叔的俸禄都拿去买书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想要在这边大鱼大肉可就难喽。”
李负真历来不善应酬,只是展颜一笑。郭扶风不愿当陪衬,主动开口说道:“历朝历代的藏家子都爱书如命,而且信奉借书如借妻,还不如直截了当赠人书籍,犹如风流名士赠人美妾,传为美谈。太守大人深谙其中三昧。”
宋岩神色淡然置若罔闻,没有附和。郭扶风脸皮也厚,全然不觉冷场。才略微松口气的李负真就又有些坐立不安了,生怕郭扶风不知官场规矩忌讳,惹恼了性情寡淡的宋岩。好在宋黄眉适时端来一盆黑炭,无形中帮她解围,宋黄眉在自己家里言谈无忌,皱眉道:“爹,铁崖方才跟我说墙外街上来了几个外地人,耐着不走有些时分了,大冬天的在空荡荡的巷弄里做什么,莫不是歹人?”
宋岩轻声笑道:“大路朝天,爹就算是太守,也管不住行人的腿脚,有人乐意在墙外挨冻,就算呆上个把时辰,爹也不能拿头上的官帽子去仗势赶人。”
宋黄眉咂摸出爹言语里的味道,脸蛋蓦然一红,低头拨弄炭火。
府上管事站在门口,有些惊慌失措,宋岩起身走到屋外,闻讯后不动声色,转身对李负真说了一声有些紧急公务缠身,再让宋黄眉帮着招呼客人。等太守大人步履匆匆离去,脚步渐渐消失,郭扶风低头伸手烤着炭火,脸色有些阴霾。扬起头去看李负真与那太守女儿两张各有千秋的俏脸,窃窃私语,说着亲昵的闺房密语,郭扶风也是迅速转变为笑脸温暖,没有因为郡守大人的怠慢而心生不满。李负真与宋黄眉说完了女子悄悄话,就开始欲言又止,眼角余光瞥见郭扶风不容拒绝的眼色,这才说道:“黄眉,你知不知道黄楠郡有多座不合礼制的淫祀,被人捅到了我爹那儿,说是宋叔叔非但没有禁绝,反而任其香火鼎盛,这几座祠庙其实都被人暗中操纵,成为敛财的手段,有伤风败俗之嫌,我这趟来这里,就是想跟宋叔叔知会一声。”
宋黄眉惊讶啊了一声,然后眯起眼眸儿笑道:“什么伤风败俗,反正咱们北凉就这样了,有啥风俗好去败坏的,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看那些刻意诋毁中伤我爹的混蛋,就是吃饱了撑着。要么是怕我爹的位置太稳固,我爹不挪窝,他们就没法子往上爬升了嘛,升官发财,不升官哪来的发财,说到底都是银子给闹的。我在酒楼听说陵州几个郡都把矛头指向那位陵州将军,故意把水搅浑,也就咱们黄楠郡太平无事,我爹可不就成了箭靶子。”
李负真嘴角泛起苦笑,郭扶风瞧了这姑娘一眼,有些惊奇。
宋黄眉有意无意斜眼了一下气态风雅的郭扶风,对李负真说道:“姐姐,翰林哥如今可真是了不得,出息得无法无天,都当上了边境上游弩手的标长,听说杀了数以百计的北莽蛮子,马背上都挂不下头颅了。翰林哥哥今年回家过年吗,要是回来,千万记得要请他来我家做客,我得跟翰林哥哥说一说我心中滔滔不绝的仰慕。男人,可不就得跟翰林哥哥这般去沙场杀敌,否则就不算男人了。”
听到这几句旁敲侧击,郭扶风心中冷笑,脸面上依旧平静。
李负真小心翼翼看了眼郭扶风,转头牵强笑了笑,说道:“咱们出门转一转。”
郭扶风自然而然留下。姐妹俩出门以后,李负真伸手拧了拧宋黄眉的耳朵,“死丫头,都敢教训起姐姐来了?先前不是给你在信上清清楚楚写了,不要给他摆臭脸,你倒好!”
宋黄眉撇嘴道:“反正我第一眼就不喜欢那人,我爹说读书人不能有太多奴骨酸气,这样的读书人没啥大出息,我瞅着那姓郭的就两样毛病都不缺,姐,你听我一回,你当初都拒绝了咱们那个北凉混世魔王,多解气的壮举,怎么到头来越来越不济事了呀,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时就从了姓徐的色胚,以后当了藩王侧妃,咱们经略使大人还不得笑得嘴角咧到后脑勺啊。再说了,翰林哥哥都能浪子回头,指不定那姓徐的哪天也能幡然醒悟,真去边境上阵杀敌……当然啦,我觉得以那无良家伙的秉性,要他去跟翰林哥哥那样亲手杀人,难如登天,也就只敢欺负欺负女子了。我真不知道当下那些人给他说好话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北凉老卒恭送入京啊,什么去闯了北莽一趟啊,什么在离阳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啊,谁信啊……”
李负真使劲敲了一下喋喋不休的宋黄眉额头,恼火瞪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两人行至拐角处,看到远处一行人安静走在府邸青石路径上,除了太守宋岩身穿公服没有佩刀,其余几位男子大多腰悬一柄惹眼的北凉刀,平添了几分冬日肃杀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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