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哪怕拥有高树露的体魄,也可以心意驾驭指玄剑气,但魂魄欠缺,毕竟不再能够具备天象意境,只能在高空中双臂交错挡在胸口,凭着比佛门金刚不败之体犹胜一筹的身体,挡去那一记拳罡,之后几条黄沙泥土凝聚而成的蛟龙,趁虚而入,徐凤年收回左手,掐住一条蛟龙脖子,迅速捏杀此龙,黄沙溃散如落雨,一脚踩在蛟龙头颅之上,把黄龙踩撞回大地,尸体,或者说尸气在地面上呈现出一尾毙命长蛇的倒塌迹象。
王仙芝得势不饶人,在地面上步步而行,期间不断出拳砸向天空,白色拳罡和黄色长龙,一同激射向立于云霄下的年轻藩王。
地发杀机,龙蛇起于陆地!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眉心一枚紫金印记熠熠生辉,非但没有一次躲避,反而就如同自寻死路,主动寻找白虹拳罡去或拍碎或截断,双脚如履平地,一次次踩塌腾空的黄蛟。
若是远处有人有幸观战,一定会震慑惊骇于这边的恐怖异象。
地上,不断有白虹贯穿长空,无数黄色的蛟龙纷纷扶摇而上,像是在跟传说中的天庭咆哮示威。
而天上的一袭素白长袍,似是在赌气一般,硬生生要把白虹恶蛟都斩杀在天地之间,不让其腾云驾雾化为真龙。
这一幕恢弘壮阔的场景,足足绵延了一炷香时间,战场也推进了十数里地远。
王仙芝走过之路,满目苍夷。
天空中,云气黄沙搅合一团,然后一起簌簌然落下,世人喜欢以云壤之别形容两者巨大差别,此时此景,早已混淆不清。
黄龙士背着少女远行,以免被足以杀人于无形的气机波及,时不时回望战场,老人帮自己闺女拎着那杆向日葵,忍不住唏嘘感慨,怀中的贾嘉佳仍然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搂着貂帽,帽兜里裹着那支缀珠金钗。
黄龙士脚步不停,但始终转头看着那幅人力造就的画卷,长卷缓缓铺于人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下,何时是尽头,天晓得。黄龙士有些出神,喃喃道:“庙堂里的张巨鹿,江湖上的王仙芝,有这么两号人物,一个官场不倒翁,一个老不死,其他人哪来的出头之日?搁谁站在他们身后,都是一个想一想就让人绝望的事实。永徽之春的那班事功学问皆是上佳的文臣,武将中有广陵道的卢升象,还有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宗室功勋。天下武林中,邓太阿的剑,顾剑棠的刀,曹长卿的书生意气。搁在以往和以后,随便摘出任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呐。”
黄龙士收回视线,继续神神叨叨,“大秦失鹿,离阳也不远了,碧眼儿就是离阳的那只‘鹿’,他自知下场,无退路可言,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后事。他若是独活而不退,那么天下寒士就看不见前程了。”
“但王老儿非但不退,反而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个文臣极致,一个武夫巅峰,这两人,初看境界相当地位相同,其实骨子里是大不同啊,文武殊途,果然不假。老夫当年给江湖气数拔苗助长,好来一个釜底抽薪,应该没错。”
“老夫看多了书上故事和书上人,这些年殚精竭虑,事事按部就班,临了却要错上一回?”
黄龙山最后一次回头,是战事开启后的半个时辰后,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云壤混淆,而是天地气象格外清明。
黄龙士叹了口气。
那小子,多半是输了前半战。
事实确如黄三甲所料,即便徐凤年以高树露体魄,再依次搬出了慕容宝鼎的立佛,使出薛宋官的胡笳拍子,武当的仙人抚顶,等等,种种玄通,配合得天衣无缝,也仅是挡下了那场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发杀机。
半个时辰,徐凤年破去不下百道拳罡,绞杀了不下四百条蛟龙。
这只是徐凤年的“一气”之事。
第一撞之前,徐凤年一气就已呵成,再无吐气丝毫。
甚至他已经准备好在换取第二口生气之时,如何应对王仙芝雷霆万钧的攻势。
但是徐凤年三次游历江湖帮他涉险而过的谨小慎微,反而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恶果。
出招之时仍在暗中蓄力的王仙芝找到了一个不是绝佳的时机,使出了比起广陵江畔针对王小屏还要声势浩大的一次镇压。
地发杀机的同时,天发杀机!
共同碾轧身处其中的徐凤年。
一直为徐凤年所用的天上云气脱离轨道,仅是眨眼间的乌云密布,一如斗转星移,就足够改变徐凤年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艰难均势。
徐凤年不是没有感知到王仙芝的后手,只是在他预料之中,还有半炷香左右的光阴,王仙芝才会引下天上气象,迎合地发杀机,有十之七八的把握将自己围困在那座牢笼之中,最终成全王仙芝最后的人发杀机!
这也是魂魄不全带来的些微影响,但是面对王仙芝,这点偏差,足以让他陷入大险境。
王仙芝抬起一只手肘,手心贴合,重重拧动,手掌随之猛然颠倒。
世间轻松之事,可不就是那“易如反掌”?
王仙芝嘴角挂着冷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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