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马蹄轻盈,身材高大的练气大宗师拉缰勒马,望着这幅天高地阔的苍凉画面,心境尤为祥和。她身边仅有两骑而已,吴六鼎和女子剑侍领衔的吴家百骑在一天前跟他们分道扬镳,在白马义从的护送下,一同前往褚禄山坐镇的北凉都护府驻地,不出意外,这群世间顶尖用剑之人会作为北凉边军最为隐蔽锋锐的“刀尖”使用。至于那名年纪轻轻的一方重臣徐北枳也已单骑返身。而她与徐凤年和隋斜谷则继续北上,直接穿过了凉莽交界的边关防线,大摇大摆来到了南朝龙腰州境内。澹台平静弯腰伸手抚摸了一下细柔的马鬃,这匹战马雄俊非凡,确实只有北凉才能养出这般脚力出众的骏马,她抬头看了一眼高坐马背安静无言的年轻凉王,这一路行来途中,一封封谍报军情不断送到他手上,徐凤年看过便随手烧毁,似乎没有一次插手边境军务。这样的甩手掌柜,看上去做起来很轻松惬意啊,像是谁来坐他这个位置都能胜任。不过澹台平静还不至于如此井底之蛙,北凉既然号称手握三十万铁骑,若是身处歌舞升平的世道,不是姓徐就能当太平王爷的,离阳赵室早就狡兔死走狗烹了,何况还是当下的乱世局势,北莽百万大军压境,换做任何一个不能服众的平庸之主拥有西北门户,不等北莽大军亮出兵锋,北凉这边就已经大乱不止,边军再多,只要军心涣散,就算再给北凉三十万甲士,也一样挡不住被那老妇人放出笼子的北莽虎狼之师。
徐凤年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挲着那粗粝马缰,驻马山坡,举目眺望。
火绝烟沉右西极,谷静山空左北平。但使将军能百战,不须天子筑长城。
这是一首在中原地带脍炙人口的边塞诗,诗人本是前途锦绣的寒士,祸从口出,正因为此诗在文坛素有“媚凉媚徐”之嫌,诗人回到中原为官之后,在地方官场上足足蹉跎了十多年,始终不得升迁,最后抑郁辞官,就此沉寂。徐凤年在初次跟老黄游历江湖的时候,曾经去过诗人老家,虽说当时囊中羞涩得厉害,但是打肿脸充胖子买壶酒拎去拜访还是没问题的,可惜只见青苔满阶不见人。徐凤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会儿只觉得肯定是赵家天子动了手脚,等到后来亲身经历了些官场规矩,逐渐清楚未必是当坐龙椅的男人如此小心眼,而是下边揣摩天心的地头蛇官员们察言观色罢了。不说远处,只说近在咫尺的北凉,有多少官员为了巴结自己,动辄拿价值千金的古玩字画跟北凉成为亲家的青州陆氏走关系?又为陆氏子弟在北凉官场的畅通无阻开了多少扇不为人知的后门?哪怕是称得上北凉最为清流的一些书院先生,也对文采平平的陆氏子弟青眼相加,希冀着跟陆家继而跟徐家结下几分香火情。如果不是陆丞燕有主见,陆氏家主陆费墀早就借此一跃成为北凉文坛宗主了。徐凤年难免有些感伤,他犹记得陆家老祖宗死前交给陆费墀的那只普普通通的竹篾灯笼,是想着陆费墀能够接过那跟随乱世一同摇曳的灯火,争取薪尽火传。很显然,对于举族搬迁贫瘠北凉早有怨言的陆费墀,在北凉扎根的过程太过顺当后,突然发现陆氏在北凉有了无人争锋的大风光,不仅是陆费墀,整个陆氏都太快得意忘形,远不如同为“皇亲国戚”的老狐狸王林泉那么藏拙。但真正让徐凤年感到积郁的正是王林泉的安分守己,春神湖王家越是刻意对书香门第的陆氏处处忍让,何尝不是故意挖坑让陆氏跳进去?王林泉的阳谋算计,其实比起陆家的不识趣,更让徐凤年头疼。
可这些圣贤难断的腌臜,说不得也理不清,徐凤年身为两个家族的“乘龙快婿”,总不可能拿北凉王的身份倚势凌人,大抵是做多错多的结局,总归逃不掉厚此薄彼的说法。
好在这些棘手之事,还算不上燃眉之急,而且陆丞燕那女子的处置也得体合宜,连二姐徐渭熊都承认她挑不出陆丞燕的瑕疵。女子与女子之间,婆媳,姑嫂和妯娌,这些关系,那可都是不见血的刀光剑影。男子身处其中,自然是无比遭罪。
徐凤年,或者说北凉的大难当头,从徐骁封王就藩北凉后就一天都没有变过,是虎视眈眈的北莽。
只要能灭掉北凉,绕过顾剑棠坐镇的东线边关,那么膏腴之地的中原就是任人宰割的娘们,北莽这个饥渴难耐的汉子如何能不拼死冲击北凉?
以前在徐骁和师父李义山的谋划下,北凉虽然不存在守还是不守的问题,但如何守,是活守,依旧有着足够让北凉铁骑辗转腾挪的余地,可裹挟流民一同退至西域,也可退守西蜀以南诏作为支撑,足够跟北莽大军死磕到底,北莽即便打下了战事不利后主动撤兵的北凉,那也是一座坚壁清野的孤地,反而拉升了北莽大军的补给线,北凉可以在西蜀边境继续跟北莽对峙,甚至可以在广袤千里的西域骚扰战线过长的北莽。但是因为陈芝豹封王入蜀的缘故,把北凉西蜀南诏这一整条纵向的西线给拦腰斩断了,如此一来,徐凤年和北凉就没有了战略纵深,只有死守。
徐凤年内心深处有些不可与人言的愧疚,谈不上愧对北凉百姓,仅仅是觉得自己愧对李义山。
北凉军内部对于北莽王庭的后院起火,表现得太过乐观,徐凤年不认为这能牵制多少北莽压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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