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少女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轻松,好像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他不是非要见我,那就去见一面好了。”
所有人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段晁一众喜形于色,黄大监和杜赞则脸色骤然。
黄大监瞠目结舌,惊惶望着少女:“姑娘!您这、这——公子还——”
珠珠不去看黄大监和杜赞,却低下头看着玄甲青年,笑嘻嘻说:“仅此一次,再有下次你们敢随便来堵我,我就要发火啦。”
少女的语气轻描淡写,不仔细听,真以为她和你说好笑的笑话。
“……”修烨仙君终于抬起头,怔怔看着少女。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翘起的嘴角有点笑嘻嘻,但火光摇曳照亮她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
少女哼着小调,一牵绳索,驴车踢踏踢踏从他旁边经过。
“……”
修烨单膝僵跪在那里,已经卷着春意的晚风吹过他的后背,他后背突然浸出无数细密的汗水。
珠珠驾着小驴车,绕过呆滞的所有人、穿过城门,晃晃悠悠往里走。
驴车行走在空寂无人的大街,再转进小巷,只有蹄子踩在青石板踢踏踢踏的声音。
直到对面突然亮起了火光。
数十成百的火光亮起,嵌着寒铁的马蹄重重踏过青石板,禁军高举着火把从巷子尽头踏马迎面,护送一架沉木玄金的车架遥遥驶来。
珠珠勒住绳子,小驴打了个响鼻,乖顺地慢慢停下来。
珠珠坐在车板上,静静遥遥望着那浩浩煊赫直奔而来的仪仗车架。
她突然莫名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她还在北荒的时候,那年爹爹还在,已经病得很重,却有一天难得撑着起身出门,换上最正式的冠冕王服,还把她叫起来,叫她一起见客。
那已经是黄昏时分,她还在闭关,被硬叫出来套上一身繁复要命的少君服饰,天底下哪有大黄昏来拜访的客人,她气得炸毛,臭着脸被爹爹揪到正殿前,正看见南方天边光华大放。
仙乐礼唱、祥云瑞彩,数不尽的天兵天将护送着庞大威仪的帝辇破开万丈云层,缓缓落来。
帝辇落到地上,停下来。
她爹不断地咳嗽,却拽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鸟崽子一样把不断挣扎的她拎到帝辇面前。
两列禁军踏马绕到她身后,将整条巷子围住。
车架终于驻停在面前,帘子被从内掀起。
【帝辇帘子被一只手掀起,俯身露出一张像天下山海威仪聚归的面庞。】
帘子被掀起,夜幕铺天盖地,无数火把的光映出他前所未有震愠含怒的面孔,急喘的颤声震怒像雷霆那样万钧劈下:“混账东西——你都、都干了什么?!”
珠珠终于想起来。
【她爹咳出血来,她听见头顶,她爹朗声笑着说:太上,这是我的女儿。
太上,从今以后,我把我的女儿交给您。】
她忽然笑了。
裴玉卿,我们成亲吧。
珠珠忽然忍不住想, 世事无常,真是天底下最永恒的道理。
两百年前,她爹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到元苍天尊的帝辇前,想为她找世上最牢靠安稳的倚仗。
两百年后, 这神州至高的太上策车辇停在她面前, 滔天震怒质问她的放肆与罪责。
夜幕铺天盖地, 火光如无数繁星,映着车架帘后长者苍白恚怒的模样。
珠珠看着衡道子,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滋味。
当然不是愧疚, 也不是心虚,她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选择自问问心无愧, 她自问没伤害无辜,对衡道子也绝对算仁至义尽、两百年的照看与养恩都偿还给了他, 没有半点对不起他。
所以刚听说衡道子下凡来抓她的时候, 她曾经真的很烦
——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他为什么非得逼她、非得强求?她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他养过她一场, 好聚好散不行吗?他却非得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非得把她们的关系逼成这种场面?!
她气死,她不爽、破大防、暴跳如雷,她甚至一度晚上睡不着在被子里翻身咬牙切齿、泄愤般地恨不得把他原地嘎掉
——但这一刻,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
珠珠心里那股冲天的暴怒怨气突然就没了。
她看着衡道子的脸,他脸上有滔天的怒色、有尊长者被僭越的不敢置信, 甚至有从未有过的妒火与怒恨……可隔着这么远, 她仿佛仍然能看清他眼底斑驳的伤痛。
珠珠突然就不那么讨厌他了。
南楼侯曾经说衡道子爱她,她那时沉浸在怒气中, 根本没过脑子。
可她这一刻, 她突然意识到, 衡道子他大概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她曾经觉得他不够喜欢她, 所以她在几次试探不如预期后,毫不犹豫地斩断红线、断然放弃这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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