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阮问颖的错觉,她的话语里似乎带着一点急促。
“这孩子是在说笑呢,他对颖丫头喜欢还来不及,自小就嚷嚷着要把表妹娶进门,现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陛下换一家姑娘许婚,王爷看他还认不认长辈的期望。”
信王没有说话。
反而是陛下接言道:“都是一家人,叫什么王爷不王爷,随朕一道喊三弟就是。”
太后沉沉道:“是啊,都是叔嫂,不必生分。”
皇后静默了一会儿,莞尔应答:“陛下、母后说的是,臣妾愚钝了。”
她柔柔轻唤一声:“三弟。”
信王垂眼,置若未闻。
氛围猝然冷寂下来。
下方的殿中古筝婉转悠扬,发出一连串飞珠溅玉的变音。
伴随着这阵旋律,有人逸出低低一声嗤笑。
阮问颖的心颤了颤,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谁的。
旋即她又把这股情绪按捺下去,交叠垂放的双手暗自掐紧,沁出一点冷意。
有冷意的不仅是她,还有陛下。
“你笑什么?”他质问道,对发声人的态度头一次含上了些微不满。
杨世醒依然带着笑意,漫不经心道:“母后方才不是说,儿臣得了便宜还卖乖吗?所以儿臣开心啊,一想到不日便能迎娶表妹,心里就忍不住觉得高兴,想笑出来。”
“又,素闻三叔博才多学,这几日相处下来果然如此。只是三叔在外云游多年,都没能带一位三婶回来,想来于儿女情长一道上颇为不通,这才听不出侄儿话里的反意。”
“所谓父母之命、长者期望,都是些用来搪塞他人的说辞而已,倘若当真不想嫁娶,自有千百种方法推拒,言此二者,不过是面上赧为坦诚、心中实为情愿罢了。”
“正如姑母方才所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他笑吟吟看着信王,缓缓开口。
“——侄儿正是因为心中倾慕,对表妹怀有欢喜,才会应下这门亲事。”
现在的她可是半点都不想嫁给杨世醒
杨世醒的这一份心意剖白不可谓不真诚, 阮问颖却听得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因为她清楚,对方这番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也不是在说他们的事, 而是说给信王听的, 在说长辈们之间的事。
鉴于陛下与皇后在当年早有婚约,而信王又与皇后互生情意, 所以那句“长者期望”很有可能是帝后中的哪个人说的。
更有可能这句话的份量非常重, 重到足以造成太后和安平长公主口中的“兄弟失和”、“手足反目”。
这才使得信王话冷, 皇后出声,陛下变色, 连一向受后者看重的杨世醒都被波及。
如此, 他的回答就显得非常巧妙了。
不仅用现在的事指代当年的事,帮不管是陛下还是皇后圆了嫁娶的真心, 还对她进行了一番看起来情真意切的表白, 避免了她的颜面损失,一举两得。
这样的临机应变……如果不是他一早就将长辈之间的恩怨探查清楚, 故意抛出最开始那句话, 再把早已打好的腹稿吐出,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该是怎样的一种聪颖机敏,才能在短短的一瞬间推断出三人在这句话上的纠葛,并且想好贴切的说辞,以今言古,同时解决他们自己和长辈的问题?
这样的心智, 哪怕他不是皇后的嫡子, 不是陛下的孩子, 也足够担得起大任。
阮问颖在心中感慨。
她能想到的, 陛下和信王自然也能想得到。
因此,杨世醒的话音才刚落,陛下的神情就缓和了下来,指着他笑:“你小子真是年纪越大说话的胆子越大,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还敢大言不惭,连父皇都差点被你唬住,该罚!”
信王则紧紧盯着他,用一种看似舒泰轻飘的口吻询问:“嗯,此言有理。不过侄儿如何能确信世间诸人皆如此?”
“要知道,这世上有不少人是随波逐流,或因孝故、或为事由,而不得不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得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杨世醒也很悠闲地回答:“此一问可以强答。曰,所谓随波逐流者,乃是因其未遇强波、遭乱流,是以尚能苟且偷生;倘若遇波遭流即至于绝地,便是世上最唯唯诺诺之人也会奋而挣扎。”
“所以那些不得不娶、不得不嫁的人,都是没有真正遇上不想娶、不想嫁的,不然易服出家、夜奔百里、以身明志,哪一样不能做得?”
说完这些,不等信王有所反应,他又续道:“不过这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大话。这世间诸般苦难,谁能大肆放言命由己人?所以舅舅的这一问题,侄儿只能说——”
“其他人如何,侄儿不敢擅言,但若论侄儿自己,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遭静默了一瞬。
信王大笑起来。
笑声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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