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徐茂渊心里也清楚,以杨世醒这么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徐妙清一旦动了她,就再难有好下场。
而他不仅有徐妙清这么一个女儿,还有徐元光一个儿子,以及他的妻子、他缠绵病榻的长子、他带领的徐氏一族,不可能为了保住女儿牺牲其他人。
所以他不能怀有这份私心,杨世醒也不容许他怀有这份私心。
想到这,阮问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庆幸,庆幸他二人在这桩事上达成了共识,没有走向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她尝试着继续说两句识大体的话:“徐大人深明大义,是天下百姓之福。当然,如果他不舍亲女,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我——”
杨世醒还是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他似笑非笑着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轻轻把她往后推了一推。
“你怎么样?准备变成那个深明大义的人,让我法外开恩,饶过他女儿一回?”
阮问颖捂住额头,作虚弱模样:“你别这样碰我。头晕。”
杨世醒立时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话是这么说,他的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依旧牢牢占据着榻边,半搂半抱着她,同她说话。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他充满温情地望着她,伸手拂过一缕她垂落在颊侧的长发。
“可你不需要这样做。我害得你遭遇这样的事,已经是我莫大的罪过,如果连罪魁祸首都不能替你惩治,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对你?”
阮问颖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不想让她受委屈,可她也是一样,不希望他因为她的缘故而多遭磨难。
他的身世本已扑朔迷离,她不想再给他添上一阵不知道往哪里刮的风,把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她把她的这些想法同他说了。
换来他的一记轻笑:“你太小看我了,颖颖。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会重用徐茂渊,让我拜他为师,而我这么多年来又对他恭敬有加?”
她小声嘀咕:“你对徐大人很恭敬有加吗……”这连名带姓的称呼,可不像是正常弟子该有的。
他扬起眉:“比起其他人,我已经对他很持礼了。”
这倒是,其余人他不仅直呼其名,还会附赠蠢材、愚木等评价,就连裴良信都被他挑过食古不化的刺,唯独徐茂渊幸免于难,被提及时只有姓名,没有别语,对他而言的确算得上恭敬有加。
但这难道不是他本身就很高傲的缘故吗?总不能因为他寻常待人接物的态度傲慢,就把他偶尔平易近人的一面捧到天上去吧?
阮问颖在心里这么想着。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没有说出来。
放在平时她或许会和他辩上几句,但鉴于他不久之前还在为自己的傲慢感到懊悔,未免再度勾起他的愧疚之心,她便默认了他的这个说法。
顺着他的话道:“好吧,你对徐大人的确是很持礼。然后呢,这和我刚才说的话还有小看你有什么关系?”
杨世醒道:“我之所以会对他恭敬持礼,自然是因为他值得我这么做。如果他是一个会因私情动摇、为了做错事的儿女就是非不分的人,我岂会恪守弟子之道,真心把他视为师长?”
作者有话说:
本章颖姑娘所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便是善莫大焉”化用自《左传·宣公二年》。
同床共枕和……这件事是不一样的
阮问颖道:“可是你怎么确保他不会因为私情而动摇呢?他的亲人在之前又没有犯过错。”
杨世醒反问她:“你知道当一名皇子, 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吗?”
她想了想:“看清形势?”
他沉默了一下:“行,这个答案也不算错。那我再问你,当一名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道:“制衡?”
杨世醒又沉默了一下, 似乎很想对她这不同寻常的回答说些什么, 虽然她自觉这个回答很对,自古以来, 帝王之术中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制衡之道么?
最终, 他选择继续询问:“如何才能做到制衡?总不能随意调兵遣将, 需得有所依凭。”
阮问颖心道,若想准确无误地达成制衡, 自然需要看清朝堂形势, 但很显然,他想要的回答不是这个, 所以她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之后, 试探道:“用人之道?”
杨世醒露出一丝微笑:“不错。”
“我自拜徐茂渊为师以来十年有余,若是连他都看不明白, 那还学什么帝王之术、谈什么用人之道?不如早早摆脱这个皇子之位, 去乡下当个种田翁的好。”
阮问颖心情微妙,既觉得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又觉得他太过笃定,让她担心这里头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夏成帝当初也是像你这般信任顾敏睿,信任了将近有二十年,最后还不是被逼宫谋反?若无谢将军力挽狂澜, 恐怕元懿公主就要另嫁他人, 绵延不了国祚了。”
杨世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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