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筠如是聪明人,知道府中这位老太君的脾性,或许会因为生怒而犯了旧疾,但绝不会乖乖听孙女的话回去养病,必须得先行了家法、消了自己心头的气再说。
且听对方之言,是“让人送回”,而非“听命送回”,里头的意味就很深长了。
再一细想,她这小姑子虽不像她那榆木脑袋的夫君一样对祖母愚孝,但在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也算恭敬,不见违逆,此番能把大长公主气到连主都做不了的地步,祖孙之间恐怕起了一桩大冲突。
鉴于她的小姑子好端端站在她跟前,同她言笑晏晏,这场冲突的获胜者是谁不言而喻。
霎时,赵筠如心头大感快意。
她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笑容灿烂道:“是吗?那可真是巧了。我当时就对你的侍女说,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不会出什么事,让她不要担心。你瞧,现在不就被我说中了?”
倒让阮问颖一时想不出该接什么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只盼二哥回来知道这件事后,别骂我气倒了祖母就好。”
赵筠如丝毫不怵:“你二哥他就是个拎不清的,他指责你只能说明他脑子不好,你且自来寻我,我替你主持公道。”
阮问颖笑了笑,道了一声“多谢嫂嫂体贴”,继续问:“那家令呢?嫂嫂把她安置在了何处?”
闻言,赵筠如收起了一点笑:“我命人把她和她带着的人都关在了柴房里。不过——说起这事,我想向妹妹求个主意。”
她道:“换了别的奴才,敢像她那样冒犯我,早被我打出府了。可她说到底脱了奴籍,又在长辈身边伺候,贸然处置了她,我只怕会引来什么麻烦。不知妹妹可有什么好法子?”
阮问颖明白她的顾虑,素来只有长辈处置晚辈身边人,没有晚辈处置长辈身边人的道理。家令一职倒是其次,府吏和外头正儿八经的官员还是不同的。
也不好就这样把人放回去,一来不能确保对方不向大长公主告状;二来,她们此番已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谁也不知道此人会不会因此生出恨意,她不能放任一条毒蛇在府里游荡。
她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们说她突发恶疾,看在她服侍了祖母多年的份上把她送到庄子里照顾,让她在府中供职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过去,不必留下来伺候人。”
这是一个很讲究的法子,是在庄子里平安终老还是不治身亡,端看主人家的意愿,是一种体面的明赏暗罚。
当然,也不妨碍真的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恩典,譬如府里不知情的仆役,譬如阮问颖的二哥,能有效避免对方在得知此事后朝妻子说出什么冲动的话,影响夫妻感情。
赵筠如虽在娘家时也学过管家之道,但自从嫁进镇国公府后就跟着丈夫边关长安两地跑,几年下来把兵法背得滚瓜烂熟,倒把这些后宅间的谋算忘了大半,听闻此言,登时如醍醐灌顶,眼前一亮,笑着道:“这个法子好,就听你的。”
笑了一会儿,她又有些迟疑:“不过,公主家令这一去,大长公主那边势必会问,到时——”
“嫂嫂不必担心。”阮问颖笑道,“祖母那边自有我去解释。且我这边正巧多了个人手,能顶上空出来的家令一职,不会怠慢了祖母。”
赵筠如不由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谷雨来向她求援时,她还以为情势有多么十万火急,顾不得自己笨重的身子,就疾步而出。
现在想想,哪怕没有她过去救场,以她这小姑子的能力,大长公主也奈何不得,端看原本是后者欲行家法,现在却被前者气得病倒、还被架空了身边人就能知晓。
看来,从今日开始,这府里的天要变了。
六殿下的这份宠,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的
确定了对公主家令的处置后, 姑嫂之间闲聊起了家常。
阮问颖道:“听谷雨说,嫂嫂用来作说辞的新鲜玩意原本是给我准备的,不知是什么样的物件,可否让我一观?”
赵筠如“哎唷”一声, 摆摆手:“哪有什么新奇物件, 不过是我随口说来糊弄人的,当不得真。”
“且经过今天这一遭, 那些东西已经沾染了晦气, 不能再送给你。等年底我娘家兄长述职回京, 我再送你几样他们任地的风物,保管比你在长安城中见到的都要有趣。”
说笑间, 谷雨在外头求见, 得到允许后带着为难的神色入内,禀道:“姑娘, 六殿下过来了, 此刻正在堂里,等姑娘过去一见……”
阮问颖一惊, 不可置信道:“他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惊蛰去追回小暑了吗?难道她没有追上?”
谷雨道:“惊蛰追上了, 但那时小暑已经离六殿下的车架很近,两个人的动静惊扰到了六殿下。六殿下命停车细问,得知府中发生的事,就回了过来……”
一时间,阮问颖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
但人已经来了,她不可能不见, 因此她只怔了不到片刻, 就起身向赵筠如告辞:“二嫂, 真是对不住,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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