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世醒在万寿节上献出那碗米饭之后,兴民苑稻谷一事几乎人尽皆知,苏方月会知道不奇怪。
但兴办学堂——对方就算从任都转运使的父亲那里听说,也不该以这样的一副口吻,好似只是一桩旧闻,人所共知、家喻户晓。
不是说这一件事是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秘辛,主要在她的印象中,杨世醒从来没有宣扬此事的意向,连教书的先生和读书的双雅都不知道学堂是谁办的,怎么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
事情在这段时日里起了什么变化吗?
阮问颖心中疑惑,面上不显,浅浅笑应一声:“你放心,我没有误会。我也同你一样,对殿下十分的钦佩。”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她不动声色地套了几次话,确定苏方月只是单纯地想用这件事来讨好她,没有什么朝堂世家方面的试探之意。
与此同时,她也得知了更多情况,那就是真的如她所想,兴办学堂成为了杨世醒众所周知的一桩善举,众人都赞他有仁德之心,为天下百姓之幸。
诚然,阮问颖设想过他因为这件事被世人称颂,得丹青留笔,但在真的听见他人的称誉时,她却觉得分外古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我不是说他们的话有什么不好。”她在曲泉阁中对杨世醒道,“就是……觉得奇怪,好像他们口中称赞的那个人不是你,是别人。”
她这么巴巴地比较,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杨世醒落下一子, “难道在你心里,我不值得他人称颂?”
“当然不是。”阮问颖道,“你在我心里值得最好的。”
“就是……”她有些苦恼地蹙起黛眉,“怎么说呢, 感觉很怪异, 和我设想中的不同。”
“有什么不同?”他注视着棋盘询问。
她摇摇头:“我说不上来,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换来对方的一声嗤笑:“你倒也敢说。不怕我为此生气?”
她微圆杏眸, 含起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 又没说你配不上。倒不如说这赞扬来得晚了点, 都已经过了几个月,他们才知道这事, 消息未免太过迟滞。”
“是啊。”杨世醒噙着笑看向她, “我不是前几天才办学堂的,为什么他们却直到这会儿才知道此事, 开始赞扬我?”
阮问颖一呆。
兴办学堂不是什么机密之事, 总会有官员知晓,这些人在茶余饭后提上一嘴,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发酵, 变成现在这样很正常。
抑或者是因为他在万寿宴献上的那份礼,让众人在惊叹的同时下意识去寻找他于别道的建树成就,这才得知此事。
她干巴巴地把这些想法说出口,得来杨世醒越发莫测的轻笑。
“万寿宴是月初的事,现在已经到了月底,如果真如你所言, 你也应该在月初就听到类似的话, 而不是等到月底。”
“可是, ”她继续干巴巴地道, “月初那会儿,我不是在宫中侍疾么?后来又回家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外头就算有什么传言,我也听不到。”
“你听不到,我能听到。”他道,“但我和你一样,也是直到最近才听到。”
她有些费解:“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不喜欢别人谈论你做的这些事?”
他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是办几间学堂,天底下不止我一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夸赞的?便是那些稻谷,最大的功臣也不是我,而是兴民苑。”
原来如此。阮问颖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是觉得这种赞扬太过夸张,所以才不愿领受。
当下,她的心里暗生一分欣赏,莞尔道:“办学堂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因为办学堂的那个人是你,众人才会高看一眼,大加称赞。”
“可这是人之常情。就像陛下,他的一举一动不也常常被歌功颂德、唱天下之先吗?”
不想杨世醒却嗤笑道:“我看起来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他们就是把我夸到天上去,我也承受得住。”
让她好不容易理顺的思绪又乱了回去:“那你在意什么呢?”
“我没有在意什么。”他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不像你想得那么单纯。”
阮问颖一怔。
她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复杂的谜团吗?”
杨世醒道:“你以为外头那些人是怎么知晓我兴办学堂的?我虽然没有刻意瞒着,但跟随我做事的人都清楚我的脾气,知道口风要把紧。没有我的首肯,他们不敢吐露半个字。”
他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你说,这消息是怎么传到外头的?还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阮问颖呆呆地回望了他片刻。
她的心里悄然生出一股凉意,嗓音有些发紧:“是——陛下?”
他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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