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觉得,自己就像那等引诱天子玩乐的佞臣,不过天子在宫中玩乐的时间很少,带个魔方解解闷应该……不算坏事吧?
当日讲官时,柳贺并不拘着天子必须将自己所讲的内容全听进去,有了在扬州任地方官的经历后,他反而会让天子自己思索。
当今天子其实十分聪明,柳贺只需举出一例,他便立刻能举一反三,且他虽常年在这皇宫之中,朝事由内阁分担,但这并不代表天子对朝政漠不关心。
否则在历史上,万历皇帝也不会几十年不朝了。
他之所以能不朝,正是因为他将朝政紧紧抓在自己手中。
“柳先生是如何看周公的?”天子突然问柳贺,“柳先生当年殿试时,先帝出的考题中就有周公吧?”
柳贺答道:“是如此。周成王正是由周公辅佐,才创下了成康之治的佳话。”
天子道:“周公在任上救乱克殷制礼乐,方才令成周江山稳固,张先生于朕,正如周公待成王。”
听及此话,柳贺并未作答。
天子这话出自何处?出自《尚书大传》,此书是对《尚书》的解释说明。
而天子此句的原文是——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
七年致政成王,讲的是成王七年时,周公正式归政于周成王。
眼下张居正秉政已有六年,天子也已经一十六岁,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也该娶妻生子担负家业了,可天子却仍事事听从李太后与张居正的想法。
柳贺还是第一次自天子口中听说他有亲政之意。
他猜测,这话天子应当未在其他日讲官面前说过,只是说给他听了。
天子究竟是何意?是无意说出这番话,还是希望柳贺助他亲政?
若是张居正父当真过世,对天子来说,这是他亲政的好时机吗?
“柳先生为何不说话?”天子忽然问道。
柳贺调整了表情,方才道:“陛下,有句俗语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臣性子急,一急便容易说错话做错事,少时被母亲训斥过多次。”
“柳先
生竟也会被训斥。”天子道,“朕只是随意说说,张先生对朕的好,朕又如何不知呢?”
……
自文华殿出来,柳贺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与天子虽只有短短几句对话,可这几句话却让柳贺意识到,天子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为躲避读书而烦扰的少年了。
想想也是,在天子这个年纪,他已经在备考县试与府试了,与他同龄的学童也大多定了志向,更有不少娶妻生子了。
天子常年接受帝王教育,经筵官与日讲官日日与他教导为帝王者该如何,然而天子听了满腹大道理,却还未有过实践的机会,加上张居正与李太后待他甚是严苛,天子会多想也是正常。
但作为朝臣,这样的情形却叫柳贺有些紧张。
隆庆朝时,复杂的只是内阁学士之间的关系,而到了万历朝,内阁、天子、内侍与太后皆是不容小觑,形势比隆庆朝时复杂了数倍。
虽说这事暂时还冲击不到柳贺,但从天子的言语中,他已经听出了天子有叫他选边站之意。
但他并非张永嘉,也非夏贵溪,张居正也非杨新都,此时的形势与嘉靖初时完全不同。
柳贺不知天子是遗传了祖父嘉靖帝的脾气,还是佩服嘉靖帝数十年不上朝却依旧大权独揽的气势。
他觉得,坏习惯最好不要学。
柳贺出了门,至翰林院时恰好遇上了王锡爵,八月的天依旧热着,王锡爵出了一身汗,他来翰林院办事,猛灌了一大碗茶:“泽远你这处的茶就是比别处好喝些。”
“这是我家山上的茶,自家人晒的,味道当然更好些。”
王锡爵最近是极忙,这个月翰林院中不少人升了官,汪镗晋为礼部尚书,申时行晋为礼部右侍郎,王锡爵则接了申时行的班,任詹事府詹事,迈入了正三品大员的序列。
除此之外,参与《世宗实录》编撰的翰林各有升迁,黄凤翔升了修撰,沈鲤与罗万化虽不在京中,却也升俸一级。
而王锡爵之所以忙碌,是因为天子明年就要大婚了。詹事府虽然主要负责太子相关的事务,可天子大婚如何不与詹事府有关?
王锡爵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他也想过拉柳贺来帮忙,可惜柳贺手头事也不少,实在没法多分心。
柳贺猜,此时任命汪镗为礼部尚书,恐怕是为马自强入阁铺路了,马自强还未卸任礼部尚书,不过汪镗的任命已下,还兼着翰林学士的官位,但翰林院掌院仍是申时行。
汪镗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他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张居正与李春芳的同年,论资历比张四维与马自强要老上许多,不过他为人一贯淡薄,为官同样谨慎,并不掺和到李春芳、张居正及殷士儋几位同年的争夺中去。
若不站队,上位自然是慢的,且汪镗此时已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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