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静静看向沈和:“朕何时给你的口谕?”
“你究竟有几个胆子,敢对朕的先生不敬?”
弹劾
沈和是冯保手下,见惯了冯保威风八面的模样,冯保若真动了气,天子在他面前都要让三分,因而在沈和心目中,天子还是当初那个好哄好骗的稚童。
但见了此刻天子的模样,沈和才意识到,天子已经成人了。
他心念急转,立刻跪了下来:“陛下,奴婢有罪。”
“奴婢不该对大宗伯不敬。”沈和低着头,声音也极低,“只是……奴婢听令办事,《育言报》那处却非要违令……”
天子双眼眯起:“你是听谁的令?”
“朕何时给你下过令?”
其实天子、在场官员、沈和心中都清楚,这令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众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朕何时下过令?”天子又逼问了一句,沈和便低着头不答了。
天子也是气到了极点,他转过头,看向柳贺:“柳先生,朕该如何处置此人?”
柳贺道:“臣将沈公公带来见陛下,便是要陛下知晓,此人借着陛下的名义欺上瞒下,却要陛下承受责骂,臣为臣子,实在不忍陛下如此。”
“柳先生,你待朕极好,余先生、何先生及各位先生都是如此。”天子道,“你们愿为了朕的名声在宫外候朕,可……”
他所亲近之人却并非如此。
这便是天子气恼的原因。
“沈和。”天子看向沈和,“你是冯大伴的亲信,又是母后信重之人,你以为朕不敢治你。”
“若是旁的事,朕的确可以放你一马。”
“但这一件,不管是冯大伴求情,还是母后替你求情,朕都绝对不会饶。”
殿中众人无人敢直视天子,可若有谁抬起头,恐怕能看到,天子看向沈和的目光犹如对待一件死物。
龙有逆鳞,天子自然也有,沈和之所为,是他登基以来所见最不能容忍之事。
见天子动了真怒,沈和心中渐渐开始畏惧,他正欲求情,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声音:“陛下,他这杀才犯了大错,但他在太后面前伺候已久,陛下若下手,恐怕会令太后心寒。”
沈和如蒙大赦,看向冯保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色。
冯保却瞪他一眼:“还不快向陛下和大宗伯磕头!”
听了冯保之言,沈和忙不迭地磕头,天子却在此时伸手拦住了冯保。
他平日畏惧冯保甚深,此事宫内宫外都十分清楚,然而此刻当着冯保的面,天子却直言道:“冯大伴,朕要处置了他。”
“此人所为,朕绝不能容。”
冯保见劝不动天子,又来看柳贺:“大宗伯,这沈和虽得罪了你,但罪不至死,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他一马吧。”
柳贺客客气气道:“内相,并非下官不愿放过他,只是自他矫旨那一刻起,他已犯下了死罪。”
“且此事究竟何人所为,臣依旧不知。”柳贺道,“若人人都如他这般,我礼部尊严何在?礼部又如何能令天下人知礼懂礼?”
“大宗伯的意思是不肯退了?”
“非下官不肯退,而是不能退。”柳贺道,“他到了礼部衙门这般猖狂,又将翰林打得人事不知,《育言报》数月心血一招毁损,内相此时可以救此人,然而《育言报》涉天下读书人,他沈公公的大名,日后便将如刘瑾一般。”
柳贺的意思是,沈和这人根本不值得搭救。
今日柳贺在宫门前等候了许久,他这大宗伯的面子被人吓了,可他幸亏是进了宫,若他不能进宫,待此事传出,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淹死。
冯保是很重面子的人。
他这一回过来并不完全是为了护住沈和,事实上,接到李太后的命令时
,冯保便觉得此事十分难办,他亦不愿得罪了天下读书人,他正发愁的时候,沈和却先一步到太后面前表功了。
既然沈和愿意,冯保便叫他过去处置。
可依冯保所想,即便是查封《育言报》,沈和也该轻手轻脚地去,可这沈和不仅大张旗鼓,还将圣命挂在嘴边,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一般。
他查封报纸倒也罢了,可他这一去,却将字纸烧毁,地方砸乱,甚至将吴中行给打晕了。
读书人最敬字纸,如何能忍他这般?何况吴中行也不是旁人,是正经的二甲出身,最清贵的翰林。
因而沈和轻而易举将礼部整个衙门得罪了。
柳泽远又不是不敢惹事之人,直接将他抓来见天子。
即便沈和是冯保的亲信,冯保也不好多为他求情。
何况他觉得,太后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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