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停在后车厢除自己外仅剩的乘客身上——那个脚下放着长背包的健壮男人。却没想到那男人也在看他。
两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那黑壮男人笑出了几颗白牙。他们只隔了一条走道,男人侧着身体,对顾临奚道:“小伙子脸色不好啊,是不是最近失眠多梦,多疑多虑,还常常头疼啊?”
顾临奚一惊,他心里有事,不自觉地多想了一些。神情却是不显,只不轻不重地说:“换季是有些没睡好。大叔,有什么事吗?”
男人上下端详着顾临奚,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活像面前的人身患绝症似的。
顾临奚这时已恢复了部分记忆,想起自己身上潜伏期漫长的致命毒药,更有点摸不清对方的深浅,不知他是否也在试探自己。
但顾临奚始终没说话,只坦荡地仍对方看。他那时尚且年轻气盛,却已颇沉得住气。最后还是男人先开了口。
那健壮男人说:“我观你眼眶发黑,此为脾虚、肝血不足、心气不足、肺气不足、肾阳不足……”
顾临奚:“……”那可能是我面部轮廓比较深的原因。
男人一口气不喘地把书袋倒完,最后说:“我这里有份祖传中医药方,专治失眠多梦、头疼体虚,考虑一下吗?”
顾临奚面无表情。
他知道在公交车上常有抓着老年人宣传推销卖药的,但专程上行程路线这么偏僻的公交车,还是晚到没几个乘客的时间,又在众多乘客里选了最年轻的自己。
这如果是真的巧合,只能说是一段缘分了。
男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已经说到价格部分,还说自己公司就在下一站。今天是优惠的最后一天,如果今天确定购买,可以和他一起下车去公司提药,同时享受五折优惠。
这话如果作为推销骗术的话,已经扯淡到搞笑的程度了。顾临奚却没说话打断,反而静静听着。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方面,从找出“雪山”成员的角度说,男人是目前这辆公交车上最后的嫌疑人。
但是退一步说,如果真的确定男人有问题,他能在车上处理吗?
不能,车上外公也在,还有其他普通人。反之,如果和男人下车,男人没问题便罢了,若的确是雪山的人,他就可以放开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
另一方面,下车也可以报警李丽的事情,让警察来处理。
所以,在这站下车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
这时离到站大约还有七八分钟。
顾临奚应了中年男人后就不再和他多话,走向外公那边。
不知怎的,他平时遇到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像是天下生死都没什么事能影响这份洒脱似的,唯独在老人面前,总有点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的无措。
他知道自己在后面闹出不少动静,老人可能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管他。
就像默默容忍了他那些雇佣侦探的私下小动作。
但少年终究先心虚了几分 ,犹豫了一下才低头道:“我想先下车有点事,您先去码头等我行吗?估计最多耽搁一两个小时。有事电话联系。”
他身形挺拔高挑,仪态端正,惯常将脊背挺得笔直。这时却委委屈屈地弯腰低着头讲话。
老人坐在那里,听他说完才侧脸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事了?”
老法官说到“事”的时候压重了音。
他是常年在肃杀法庭镇着的,说话间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在淡而轻的话语中。
顾临奚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有关于那段记忆的线索,我想去查。不会有危险的。我已经发现——“
他思来想去,还是想和老人讲李丽的事情。希望说服老人和他一起下车报警,也不要阻止他继续试探中年男人,找出雪山成员的计划。
可是,他要说的话被老人截口打断了。
或许顾忌在公共场合,陈金茂的声音不高,被隐在车发动的轰隆声中。但只有顾临奚能听清他说的每个字,掷地有声。
“不行。不仅是你的个人安全问题,”他的外公缓缓地说:“我不放心你。”
——我不放心你。
听见这话,顾临奚一时说不出话来。当他回过味来后,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火气。
他想到了自从自己恢复记忆后,老人就更频繁地拿各种罪案凶犯事件试探自己,好像就在等着自己说出什么反社会的恐怖言论。
他又想到了在明知自己在海市有事要做的情况下,老人还执意要在今天带他离开。
道理很简单,他的外公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自然也不会相信他要做的事情。
老人的不放心里有几分是对他安全的担心,又有几分是不放心……将他这只怪物放出去?
他想,为什么不相信我。明明我还什么都没做过,却要用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注定走上某种命定的道路。
明明我和顾穹一点都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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