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亭中下棋,契尘和尚与恩师相对而坐,竹叶声掩住了近在咫尺的世事纷杂。
一人拦住他,道:“伍侍郎,久未在恩师府上见你,前些日子我一堂兄正在说续弦一事……”
伍侍郎眨了眨小眼睛。
若是从前,他必要掏一笔酒钱出来,细细听这人如何夸夸他那堂兄,如今却不必了。
见他径直往姜清玄处走去,那人一迭声喊他。
姜清玄放下棋子,见伍显文站在一旁,笑着说道:“你又不肯学棋,怎么有闲情来看我对弈了?”
伍显文又眨了眨眼,他倒也不是对下棋有了兴致,而是突然觉得那些从前他相谈乃至附和之人言谈乏味,说是压制世家,可所说之策无一可行,说世家巧取豪夺,可说话那人亦在家乡大肆买田置地,还称佃户为刁民,也有清廉寒酸与他仿佛的,开口子曰,闭口圣人言,却指望一篇文章就能骂的世家跪地拜服。
他在自己来惯之地绕林而走,竟不知自己可在何处安置此身。
定远公府中几乎少有人说无用之言,自定远公府以下,连那抱剑的小丫头都是每有言,必有行,他只找个角落静坐着,竟也比此时安然百倍。
“恩师,弟子心中有一难题,想求恩师解惑。”
姜清玄看着自家这极聪明也极耿介的弟子,道:“若是算题便罢了,我年事已高,头眼昏花……”
他对面坐的契尘和尚抬起头看这自称年事已高头眼昏花之人,刚刚,他可是一目一目算的旁人中盘认负。
“恩师,此题并非算题。”
姜清玄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道:“那你说吧。”
“请教恩师,您以为定远公与世间男子比,如何?”
姜清玄缓缓放下茶盏。
契尘和尚本执一子将落,手也在半空一滞。
“世间男子?世间男子何其多也,你将定远公与何人比?”
伍显文小心看了眼自己的恩师,低声道:“恩师在弟子心中……”
“罢了,你此时夸我,就是要我以自身比定远公。”
听姜清玄如此说,伍显文竟点头道:“如此说也算分明。”
垂眸看着面前黑白子交错,姜清玄徐徐叹了一口气:“人心难算,你终究还是问了我一道高深算题。”
竹林对面有人在吵嚷着什么,却越发显得此处静谧。
一阵风起,惊得竹林震动。
风歇后,姜清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弟子,一字一句道:
“我若有事相托,定不会托与定远公。”
随手拿起一子,他又转回到棋盘之上。
伍显文瞪大了眼睛,又听自己恩师徐徐说道:
“若有人因我所托便可舍了身家性命,我必寝食难安,所以,我素来不喜如定远公那般之人。”
“啪。”
黑子落在棋盘一处,姜清玄摇摇头道:“此局我输了,再起一局。”
共敌 “北疆无世家,她欲南下称王之时……
得了恩师所答,伍显文心情极好,
想到还要去定远公府接晴娘,他便先与恩师告辞。
转过竹林要出院门,有一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之前听闻伍侍郎为边市之事忧心,今日一见气色甚好,下官也放心了。”
伍显文一见此人,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韩录事从何处听来的无稽之谈?我只忧心世家愈福百姓愈苦,此税法之弊也,近日我少来恩师府上,乃是事要做。”
那人摇摇头道:“伍侍郎总是有事,也要珍惜自身,之前朝上凶险,下官从别人口中听来亦心惊胆战。”
来人年三十上下,身高臂长,长了一副白净端庄样貌,穿着一身整齐蓝衣,举止皆有风度,与相貌平平的伍显文站在一起,倒更像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谁又能想到他不过是个从七品的门下省录事?
伍显文对他的态度也比对旁人好得多,倒也不只是因为此人他一度想收作妹婿。
韩熹比伍显文小几岁,科举授官却只比伍显文晚一年,本也是一难得的才俊,偏偏时运不济,他昔日上官乃是废王逆党,他好歹撇清关系,还是被几度贬谪,一度沦落到了朔方去当县令,还是他的几位同年为他周旋许久,他今年才回了东都,在门下省当起了小小的录事。
在伍显文心里,此人也是难得实干之才,两人站在一处,旁人也见不到他,他也更乐得与之相交。
“不用为我担心,倒是听闻你病了许久,如今可好了?”
“多谢伍侍郎关心,大概是久居西北,回了东都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已好了。”
伍显文记挂妹妹,又说了两句就转身快步离开,韩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人唤他饮茶,他才慢慢转身又往竹林中走去。
定远公府内,裴道真还没走,难得有暇,卫蔷与他和崔夫人讲起了新罗内乱之事。
自古以来,人们便重中原而轻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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