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公如何能及时赶到,自然是他恩师提前察觉了他在做的事。
姜清玄面无表情:“今日之后,你我师生缘尽,从今往后,不论你做了何事,成了何人,又闯下何等惊天伟业又或者滔天大祸,与老朽都再无关系。”
见定远公从明堂中出来,姜清玄微微一笑:“定远公,你冒着得罪天下世家之干系要救了这愚人,从此以后,他就由你来操心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有这般一个不通世故的学生,老朽这些年也算是殚精竭虑,自此终于不用再夜不能寐,生怕受了连累。”
他的语气越发轻快起来。
伍显文却已经泪流满面。
他自幼被人说是不通世故的憨人,只知道死读书,能科举中第,靠的是他写了上千篇骈文,而不是他如何文采风流。
他精通算学,却不精通算心,可也憨人有憨福,受了恩师一路照拂。
“恩师,那些人在竹林里每日连吃带拿,光此一项,一年就要你多花百贯之数,呜呜呜……恩师啊……”
伍显文要去扑抱姜清玄的大腿,被卫蔷一把抓住了后襟。
“伍郎君,此处是明堂前,我等该走了。”
鼻涕都流到了衣襟上,伍显文恋恋不舍地看着姜清玄,竟是被卫蔷这般拖走了。
看着两个年轻人远去,姜清玄低下头,长出一口气,终于笑了。
走吧,能走一个是一个,天宽地广之处,自是你们这等年轻人的天下。
“尚书令大人,皇后召您文思殿议事。”
“知道了。”
抬起头,一振衣袍,姜清玄又是那群臣之首,世上仙人。
于崇是被一队金吾卫“护送”回府的,看着府门缓缓关上,他突然一拍大腿,道:“来人,不管用何法,快些送信去北疆,丰州边市一事我们不要了!”
恰巧此时,伍显文也瞪着那双哭肿了的小眼睛说起了北疆边市一事。
“元帅,您为了下官得罪了一众世家,那、北疆边市一事又该如何?”
“边市?”卫蔷起了个大早,坐在凳上打了个哈欠。
“明日就要竞标了,钱都到了我手中,他们还指望我掏出来?”
“啊?”
伍显文一下激动起来。
“那……他们,不是……那,世家要是真在此事中败落……”
看着卫蔷似笑非笑地喝着水,伍显文突然闭上了嘴。
那些世家在全盛之时都成了元帅的火上羔羊,若真是衰败下去,还想虎口夺肉不成?
东都城里热闹异常,还带着些肃杀之气,一男子坐在马上看着一队金吾卫经过,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怎么金吾卫还干起了抄家的营生?”
他背后背着一把极大的弓,一路向北,一直到了旌善坊。
“去跟那卫二说一声,薛惊河从灵州来东都办事,顺便来见她……至于官职我就不说了,在她这国公面前我自报官职不是徒惹她笑话?”
说完,他一抬腿就下了马,站在一众坊卫面前他直接高出大半头,越发显得筋骨强健宽肩窄腰,连身后那把巨弓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远道 “这等旧事哪用算得那么清楚!”……
知道是薛惊河来了,卫蔷先笑了,对卫清歌说道:“朝中要大将军遣人来述羌人之事,这才过了几天他怎么就来了?你去弄些胡饼给他填了肚子。”
又让人把正将定远公府财物分车入册的薛洗月也叫来见她的堂兄。
跟着仆从一路行到书房院落见了卫蔷,薛惊河的第一句话就是:“卫二,我还以为你能把日子过得如在北疆一般,没想到你过得还挺体面。”
又见桌上摆的竟是细瓷杯,他竟做出惊惶模样来,说:“这洛阳真是不一般,让你卫二都雅了起来,还用瓷器喝水。”
听听这语气,仿佛平时卫蔷在北疆是过得茹毛饮血的日子一般。
“我自己是粗野惯了,这都是我北疆崔教授以自己身家打点出来的。”卫蔷往胡凳背上一靠,抬头看他:“薛大傻子你那满脸的胡子呢?上次我营中军士还当你是五十多岁的老将军呢,怎么这次就将胡子剃了个干净?”
薛惊河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看墙上挂了一张弓,便将自己背后的弓也解了挂上去,还随手捏了捏原本那把弓,颇有些嫌弃。
“啧啧啧,卫二你这弓可挺软啊。”
“病中舒展肩膀用的,也就将将能十丈穿颅吧。”
十丈穿颅,还是“将将”。
薛惊河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卫二啊卫二,行啊,你一身气人的本事还没落下。”
他斜坐在胡凳上,一双长腿伸展出去似是占了半间屋子,又是一副眉目深浓的俊朗相貌,笑着看人的时候足以让寻常姑娘家一颗心都跳得快了。
偏偏面前这姑娘家是卫蔷,他便还是十几年前那打不赢卫二郎就跑去跟卫大郎嘟嘟囔囔的薛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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