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讨厌的声音重复了一下,尽管她都快要对这人的冷嘲热讽脱敏了,但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白眼。
对万宇晴的打断没有在意,王宥倩接着说:“我们内部其实不过是走个流程,最晚下周三就能把补充合同发给万老师。后制的质量把控和经费投入交给更有经验的贵公司,宣发渠道等后续问题,北视会全部包揽。细节事宜全都按照我们上次开会时最终的会议记录进行,你看行吧?”
这时被熏鱼咸得偷偷呲牙咧嘴的陈糖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拿起一看,只见消息记录上最新的红点属于对面那个正在悠哉游哉喝汤的人。
“去外面透透风。我有话问你。”
陈糖看到这几个字,脑中警铃大作,她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要问的话和什么有关,她第一反应是想假装没看到消息,却在抬眼时正好对上了林乐芒微笑的眼神。
完全没有退路了。
陈糖端起柠檬水灌了一大口,然后说了声去下卫生间,便拉开推拉门走了出去。没过一分钟,林乐芒也放下勺子站起身,朝还在针对补充合同喋喋不休的两人笑了笑,丝毫没打算掩饰要和陈糖单独说话的企图,她离开了包厢。
沿着过道走出去,纷飞的纱帘后是开放式的露台,林乐芒踏上去时就看到陈糖的背影,高马尾被风吹得往一侧摆动,她却在微凉的夜风里站得笔直,莫名透着些愁怨。脚步声惊动了她,她便回过头来看,晃眼间林乐芒还以为她红了眼眶,再仔细瞧的时候就没了。
“姐姐。”
陈糖一直都这么乖顺地叫她,但这回的两个字里,除了乖巧外,还夹杂了些别的,像是歉意,像是疑惑,像是畏惧。
害怕吗,她在怕什么?
林乐芒没有在心里推断,只是走上前和她并肩,一同望向暗沉的橙红色天幕,人工播放的虫鸣鸟叫里,彼此的呼吸声都很清晰。她不由得想起那次陈糖蓄谋已久的约会,慌张的行程,窄小的摩天轮轿厢,还有她眼底的夜色。在心里失笑,如此青涩的爱意像帆布单薄的单桅船,要怎样在风浪难以预测的海上航行呢?难怪年轻的爱情是一次次试炼。而后涌进脑海的是天空中乍开乍合的云,她想起学姐的笑与泪,和相遇时就已埋藏得很深的心。林乐芒始终没有往前一步,掀开华丽温暖的外衣下是什么,她从不去想,她将距离控制在恰到好处,自然想到了会有一天会有人试图比自己更进一步。
只是,怎么是陈糖呢?
想到此处,林乐芒侧过头,视线在陈糖那张稚嫩的脸上来回往复,她似乎是担心惊动了对方一般,轻轻开口:“糖糖,你和文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拧住微凉的栏杆,她躲开视线,头往两臂之间低了下去,:“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她几乎快忘记了是怎么在强光戳刺的舞台上和文以安初遇、是怎么在雨夜里出现在对方的门前,她原来每个念头里分明盛满了眼前的人,又是怎么突然转换了对象。如果说急剧变化的环境让人恐慌,那么当自己的内心骤然变动时,无法掌控的自身又和自由落体相差多少呢?
“我是一个没有毅力的、不专一的人。”
终于,陈糖转过脸来和林乐芒对视,眼泪盈在眼眶,只差一点就快要流下来。
但林乐芒忍不住笑了,她噗地一声出口,接着在对方更加委屈的神情里连忙咬了咬唇角停下。
哪有那么严重啊?
“我就问了一句,你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啊。”
林乐芒靠近了陈糖一步,将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安抚,语气哄着,“不哭不哭,没事的。”
一开始,陈糖还算安心地接受着她的安慰,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扭着身子挣了开,用手臂将已经滑下来的泪珠擦掉,她抽了抽鼻子说:“不是的。因为……那天晚上我……”
陈糖一直在回忆那个夜雨的深夜,她觉得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漫出了潮水,淹没了自己,但难道她能够否认自己利用文以安流露出的脆弱在那瞬间趁虚而入吗?她不能骗人。
那天晚上?
林乐芒的耳边传来了不停歇的雨声,雨声和乍然开合的云幕重合,她猝然惊觉这一切和当初在活动室的那个午后如此雷同。当年发生的事林乐芒记不太清了,这不怪她,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讳莫如深,她只知道那天过后,文以安有一个多月都没有来学校,再之后便是她在中心台顺利转正的喜讯。还有别的,不外乎学校里的一些风言风语,说陈教授手下有个博士生退学了,那个女人以前和学姐过从甚密。
每一次,林乐芒都会在这里打断自己,不多问一句,不多想一分,或许说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任何过于纠葛的事她都会避免卷入其中,她似乎可以预知到前路是否有泥潭,所以她向来在危险的沼泽里来去自如。但这时,她不由得多想了,那过度的部分大概是为了陈糖。
她刻意美化的那段记忆里,学姐眼里落下的泪后,掩藏的是一丝令人不安的危险和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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