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句话。
果然,他把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在昏暗里凝视她:“所以,孤为阿悍尔磨了一把尖刀,它能悄无声息地分开阿悍尔的草浪,从内部瓦解阿悍尔。你来得很及时,若是再迟半月,等乌禄国彻底平定……”
尖刀!?
司绒毛骨悚然。
她的手贴着他的胸膛,像拢着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惊。
他却不放她走,学着她的模样,轻声慢语地说:“现在,刀未出鞘,未见血,阿悍尔公主,你还有与孤对话的时间。”
寂寂的夜色笼罩庭院,昏鸦嘎地扑进老树里,厢房里一盏烛火怯怯地燃着,司绒看不清他逆光的神情。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封暄还有杀招。
他也毫不掩饰,今夜与两部的见面确实就是一个计,引蛇出洞。
司绒确实就是那条被西北的风沙诱出来的笨蛇,轻易地就把自己再次送入了封暄的手中,封暄要钓的人是她。
他或许早就知道了阿悍尔受袭一事,她瞒着,他也不提,然后看着她为阿悍尔做出种种举动,以此揣摩她的底牌和阿悍尔的实力。
封暄……
她没办法否认这个人的计谋和心机,她今夜闯入了他的口中,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势在必得,这是棋差一招的代价,是关心则乱的代价。
她艰难地在平复呼吸,可手指头都在轻微发抖,反手攥住了封暄的衣裳掩饰。
喉间干涩地问:“是……绥云军?”
“是绥云军,也不是绥云军。”封暄模棱两可地答。
“你从什么时候?”她在震惊里吃力地凝住神思,这杀招把她此前所有的盘算都如沙盘推翻,碎成了一抔无用的荒土,这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本来就微妙的平衡。
尖刀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整支被彻头彻尾改造过的绥云军,是从未现于人前的二十万人!
她舔舔干涩的唇:“从什么时候开始磨这把刀的?”
封暄平静地说:“七年前。”
“那你今日告诉我,是为什么?”她抛着问题,在间隙里飞速地思索对策。
“为了让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盟友,”封暄搓着她的脸颊,“司绒,你的底气不但在阿悍尔,还在你眼前。”
司绒怔了一怔,在这句话里揣摩出了什么:“你……”
“哪里不明白?”他却轻轻地吻住了她,压根没要她答话,把话在咫尺之间度了给她,“刀柄给你,我们换个乐子。”
司绒在明灭不定的光线里睁开了眼,又缓缓地阖上。
在缠吻间,司绒被他迂回地夺去了呼吸,他的气味不同于以往的强势,刻意放柔了夺取的力道。
司绒被他深深浅浅的吻模糊了判断力,她的心跳因此加快,睁着眼没有闭上,烛火“啪”地一响,她抬手罩住了他的嘴唇,人往后移,同时抬脚,脚尖抵在他胸口。
随即发现这个姿势危险,她想往回抽脚,反被扣住了脚踝,他的手顺着那莹润的脚踝往上,司绒头皮一阵一阵地麻,闷声说:“别摸了。”
封暄一抬眼,捞起锦袜,低头认真地套上,边说:“你想走的那条‘和而不同’的路容不下第三人。抛了旁人,你我就不需互相试探,我们用兵粮互换开了个好头,但不是阿悍尔和北昭开的好头,接下来,要走明路,还是渡暗河,看你。”
走明路,就是将北昭与阿悍尔破冰的裂隙往冰面上张开,从他们的私下交易走上国与国之间的合作。
渡暗河,就是二人再彼此试探,彼此忌惮,最终把阿悍尔推上尖刀锋刃。
而这条明路,恰恰就是司绒昨日同他提的“榷场通商,以下行上,以商贸往来磨合政治步伐”,他今日再度提起,是应答,也有新的要求,这要求就盛在他眼里。
司绒沉默片刻,说:“封暄,你不要骗我。”
“昨日,你敢在阿悍尔局势未明的时候同我提起‘和而不同’这四个字,足以见得你的底气不但在于旁人。”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看她。
“还在于你自己,你看得远也看得透,这点我佩服,你掌握北昭、阿悍尔、山南海域三地的消息,在更广阔的局势上看得比我更清楚,这是好事,也是险事,冰层上游走的滋味不好受吧,下来,司绒,开阔的视野需要坚实的基础,回到我身边,你能看得远也站得稳。”
他用了“我”,司绒抬眼看他。
封暄隔着锦袜拽着她脚踝,把她往前一扯,同时坐起身,与她面对面,再度问道:“要不要回来?”
司绒被这劲儿一冲,有些散在记忆里的细节就浮出来了,她曾经不想要这些细节,这会使她迷失方向,此刻这些细节和眼前这个人融合,和这五个字一起,同样打得她措手不及。
他问她。
要不要回来?
这句话里有占有和柔情的混合,她不害怕前者,却忌惮后者,因为欲望可以操控,但感情是无法上缰绳的野马,会拽着她冲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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