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卓气笑了:“关门时倒是麻利,这会儿一个个都聋了。”
楚年说:“老人家,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说书老者喝水的动作一顿,浑浊双眼眯起,多看了一眼楚年,然后又迅速无事发生般地移开了视线。
等说书老者歇好了,靠在桌沿上,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说:“哎,老夫,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说新作的,机会了。”
楚年:“”
罗英卓:“”
“哎,想老夫,前半生白活,直到五旬,行将就木之际,才找到人生之乐趣,待想多珍惜岁月,却不被老天爷允许了。”
罗英卓脸色都变了,说:“你还是别说话了吧,你家住哪里?我回家找我爹上门来给你看看。”
“老夫的身体,老夫自己知道,就,不麻烦了。”说书老者气若游丝,说:“只是,有一件事,老夫一定要做。”
“什么事?”罗英卓问。
说书老者:“把,田螺记,讲完。”
罗英卓:“你刚刚不是已经讲完了吗?”
说书老者:“”
楚年在一旁接道:“老人家的意思是,他要给之前那些宾客们讲完吧,都讲到最后一话了,肯定要讲完啊,这才叫有始有终,不然等到了坟墓里都不能安心的。”
“对对对!”说书老者连连点头。
罗英卓不禁嘶了口气:“”
说书老者又道:“明晚,茶楼,老夫要进行最后的讲书,你们,一定要来看。”
罗英卓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眉心狂跳道:“我觉得你还能再抢救一下,倒也不必拿命去说书”
说书老者动了动手指,侧目过去,深深看着罗英卓。他那一双老眼里,尽是悲凉沧桑,和努力想抓住些什么的执拗。
罗英卓:“我来就是了。”
楚年:“我也来,我还会带我夫君一起过来,给您捧场,让您热热闹闹地走完最后一程!”
罗英卓猛地看向楚年:“???”
怎么就,最后一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夏x2,无话可说的浇水
接替梦想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和说书老者约定好明晚会过来后, 楚年和罗英卓便告辞了。
楼外寒风阵阵,温度低到呵气成烟。
罗英卓站在茶楼门外,没有立刻走动。
走在前面的楚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说:“怎么不走?舍不得了?”
罗英卓撇了撇嘴, 还是没动。
楚年想了一下,说:“你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吗?想回家?”
楚年猜罗英卓大概是在想要不要回家,请他父亲老给说书老者看看脉。但父子俩上次大吵一架的事还没完,这会儿要是回家提请求,估计会很难吧。
“回家去。”短短时间里,罗英卓已经想好了。他拔腿便走, 走得很快, 几步就超过了楚年。
楚年在后面叫住他:“你现在请罗老爷子过来给这老人家看诊可不是时候。”
罗英卓皱眉:“人命关天,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楚年朝他走去:“至少也要等明晚之后。”
罗英卓觉得很荒唐:“老头老糊涂了,怎么你也跟着不清头了?命重要还是说书重要?”
“便是你把老爷子请来了, 老人家也未必会领情。你想,若老爷子对他说,要他躺着静养, 他老人家能听话吗?明晚的最后一讲, 会就此不讲了吗?假如生命注定快要走到尽头, 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在舞台上燃烧殆尽, 这才是老人家的意愿啊。”
罗英卓:“”
楚年:“还不如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欣赏他最后的舞台。”
“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就叫最后的舞台?要是还有命活着, 以后舞台多的是。”罗英卓表情不太好看。
楚年:“可是状态不好的舞台, 又怎么能叫做舞台?”
罗英卓一怔。
楚年缓缓道:“人是有极限的啊, 老人家到了这把岁数,还能有几个火力全开的舞台?像他这样的老人家,若不能在舞台上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他宁愿不再上台。”
罗英卓:“”
楚年:“这是他拼尽余力,不惜燃烧生命也想要做好的事情,是他穷极一生的追求和梦想啊。”
“”罗英卓被楚年震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年越过罗英卓,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又回过头,面向还呆愣在原地的罗英卓,说:
“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老人家说他是在五十岁才找到这辈子真正热爱想要去做的事情的,所以,在他生命走到尽头之前的每一个舞台,他都会去全力以赴,哪怕赌上性命。这是他的觉悟。尊重他的梦想,见证他的舞台,则是我们对他觉悟的至高敬意。”
说完,楚年转身绝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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