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到在梦里,我几乎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他看到自己在年少成名之后撑起连家的赫赫声名,看到自己依照婚约与金针沈家的女儿成亲,看到自己与妻子的貌合神离,也看到了他们夫妇与萧十一郎之间的爱恨纠葛,更看清了自己最后可悲可怜又面目全非的模样。
连城璧最开始做那个梦时,正值十一岁扬名武林的那一战之后,梦到结尾时,他也不过十三岁。
至此的日日夜夜,他都徘徊在那清晰又荒诞的梦境中,仿佛看着自己划入最深的无底深渊。
连城璧不明白梦中沈璧君对爱情的奋不顾身,不明白萧十一郎情深的孤注一掷,但他看得懂梦中的“连城璧”。
不论沈璧君与萧十一郎如何,连城璧始终是连城璧,是那个哪怕谈及爱情,也只会付出三分真心的连城璧。
因为对常人而言十分的真心,在连城璧的身上已经给出去七分深深融入对连家的执念,他所能给出真心,本就只有三分。
因为太少,所以他给得吝啬,给得多疑,给得小心翼翼,就像是黑暗中的小蝎子,只要被他试探到些许的不妙,他便随时准备好断尾求生,不给任何人伤害到他的机会。
连公子有多么霁月清风,文雅清华,连城璧就有多么敏感脆弱,自我挣扎。
或许武林的女子以嫁入连家为幸,可嫁给连城璧却绝不是一道上上签。
因为哪怕连城璧将仅剩的三分爱意都给了你,却也会在选择衡量之时将爱人送上筹码的一端冷静算计。
傅回鹤想了想,问:“你来离断斋,是想摆脱既定的命运?”
连城璧没有回答,过了几瞬,他淡淡道:“或许算吧。”
他抬眸看向傅回鹤:“梦境中的一切发生在我与沈家女儿成亲后的第二年,但如今沈姑娘并无心上人,连、沈两家产业名声均有牵连,婚事并非轻易可退。我来此,只想寻得一摆脱既定孽缘之法,惟愿余生与沈姑娘和萧大侠形如陌路,互不干连。”
连城璧的语速很慢,慢到似乎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经过反复的斟酌衡量,字句条理分明,没有半分失礼。
——哪怕是对梦境中有着生死之仇的萧十一郎也不例外。
“我平生所愿唯有连家,若我的婚姻注定不睦,连城璧终身不娶也未尝不可。”
傅回鹤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来交易,明明确确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通过交易得到什么的客人。
他思考了一下灵雾池中剩余的种子,竟并没有想到哪个与连城璧性情相符的,当下甚至有些怀疑结缘屏牵缘分是不是出了些差错。
连城璧见傅回鹤不说话,他也并没有催促,而是就这样静静等候在桌后,眼帘微垂,好似对离断斋没有半分好奇。
傅回鹤见灵雾池里的种子一个推一个,但都没有出来的意思,顿觉无奈,抬眸道:“连公子此言,倒像是想要从我这离断斋交易走一位夫人。”
连城璧愣了一下,眼中第一次掠过困惑:“这里不是……交易种子吗?”
梦里那条指路的小青蛇说的明明是交易一颗种子实现一个愿望,怎么……好似有些不一样?
傅回鹤有意引连城璧多说两句,以免真的让这位客人成为离断斋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契约种子的有缘者,便笑道:“我这里虽然交易种子,但种子有发芽生长,开花化形,化了人形,也自然便有了七情六欲。”
连城璧侧首思忖了很久,居然真的开口询问:“可以吗?”
傅回鹤:“?”
你问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连城璧面上的表情比起来时更加认真专注了几分,缓声道:“我需要一位不会背叛与我的夫人,我或许不能像寻常的夫君一般呵护疼爱,举案齐眉,但一定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尊重爱护。”
“我可以为她提供我所能做到的所有的条件,银两、地位、锦衣玉食,不会另纳妻妾,如若夫人有意,家中内宅事务可以交付而出。”
“此法的确能够解决我当下燃眉之急,既然是我所求,自当诚心求娶。”连城璧的语气并没有半分玩笑言语,又补充道,“成亲后若有其他事务,只需当面相谈,皆可商议。”
傅回鹤一时愣住,少有地,在面对客人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傅老板抽烟冷静了一会儿,慢吞吞道:“你知道离断斋的交易是需要付出半副身家的吗?”
连少庄主肃然颔首:“值得。”
傅回鹤:“。”
“你……”傅老板张了张口,面色纠结,“你甚至都不知道种子是何秉性,便愿如此?”
连城璧淡淡道:“还有什么比家宅安定,不会背叛的合作更重要吗?”
傅回鹤想起面前这位妻子怀着孕爱上其他男人的命运轨迹,不禁陷入了沉思。
好像的确……
不对。
傅老板突然回过神来。
他这里是离断斋,不是媒婆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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