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之前的数日里,老王的心中仍旧有着某种不甘心的妄念而已。
又或者,他早就已经认清楚了现状,只是自欺欺人一般的不愿意承认而已。
也直至这一番话终于要到了宣之于口的地步,方才在楚维阳那赫赫凶名面前,教他不得不认清楚这番境遇。
早该堪透的。
一念及此,老王遂紧紧地抿住了嘴巴。
这般认清了自己的境遇之后再思量去看,能够有弥补自身妖脉之力的途径,反而真真要视作是楚维阳这里的宽仁善举了,总归要强过在长久的痛苦折磨之中彻底不成人形,然后在奄奄一息间撒手人寰。
这般念头兜转着,无端的,老王的心中,竟生出了些教他无端愤恨与羞耻的感动来——对于楚维阳举措的莫名感激。
于是,他紧紧地抿着嘴,复又在那原本冗长的字句之后,将某种极近复杂的喟叹也压在了心中。
这几日中,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那无边的悔意涌上了老王的心头。
早知道有今日,招惹这煞星做甚么!
可光阴无法倒流,连这种懊悔的情绪,老王也只能沉默着,抿着嘴,一点点的吞咽下去。
于是,在楚维阳那仿佛是蕴含着真切力量的目光注视下,他先是艰难的依靠着石壁,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然后缓慢的弯下腰,提起木桶与钓竿,这才磨蹭着石壁,一瘸一拐、一步一顿的朝着石室外,朝着那往地下暗河去的方向走去。
原地里,楚维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直至老王的身形都消失在了楚维阳视野的注视下之后,复又瞥了眼横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睡之中的四人,楚维阳这才一翻手,将那枚螺壳捏在指尖。
如是长久的端看着,不时间,楚维阳还会引动翠玉火去煅烧螺壳的表面,可莫说是引动甚么灵光显照,便连螺壳表面的那层斑驳痕迹,都未曾有分毫动摇。
与此同时,淳于芷与钟朝元的声音也相继响彻在楚维阳的心神,然而到底却尽都无所结论可言。
谁都没能搞明白,离恨宫大长老送来这螺壳,到底是为的甚么。
“莫名其妙!”
一甩手,想了想,楚维阳到底未曾将之丢弃,还是收入了乾坤囊中。
不知终日梦为鱼
外海,极深处。
百界云舫上,最顶层处。
幽寂的房间之中,袅娜的檀香弥散在静室之中,层叠的经幢恍若纱帐一样的交缠在木屏风的后面。
而此时间,青荷姑娘的脸上正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俏生生的静立在了屏风前,她轻咬着薄唇,好一会儿,忽地娇滴滴的开口轻声唤道。
“师祖——”
回应着青荷姑娘的,是那木屏风后面纱衣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音,紧接着,方有那熟悉的慵懒声音从经幢缠绕的云床上传递出来。
“丫头,你师父将你关在那间窄屋里边,只几天的功夫,你就能够破开房门的禁制,以一己之力跑到我这儿来,这眼看着,你自己在外海和道城间走过了一趟,真真是大有长进,这一点,师祖很是欣慰。
我也晓得,你来找我是为的甚么,你六师叔祖人走了,这嫁衣一脉的法统香火原本由她代持,如今连带着她那一支的法统,一同落在了咱们这一脉,你若是真个想要修那蕴养元宫一炁的秘法,我不拦你。
可你这丫头,也别在这个节骨眼上非得着急着修持啊,这不是给你师父上眼药呢么?她才刚刚炼化了百界云舫,正生着闷气呢,那日里事态紧急,我不过是说她两句,语气重了些而已,就好些天没理我。
可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百界云舫毁在外海,可这是证道宝器,我已证道,也不能翻过头来再走一遍成道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师父了,可这是改道途,道心是要受到拷问的,让她先缓一缓。
再者说,她接续了百界云舫,接续了你六师叔祖的道途,那底蕴上差的那一步,便仍旧需得找人家盘王宗去了结因果,你已经快了你师父一步,总不好甚么事儿都快过她去,还要不要你师父证道金丹了?”
闻听得此言,尤其是那一句话“你已经快了你师父一步”,原地里的青荷姑娘,兀自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可紧接着,不知想到了甚么,青荷姑娘的脸上复又露出了满是羞涩的神情,面颊愈见绯红。
许是隔着层叠帷幕仍旧将青荷的神情瞧得真切,这会儿时,那慵懒的女人声音忽然变得促狭起来,仿佛在问甚么极不好意思,却又满是阴私的事情。
“青荷,说起来,盘王宗那门人如何?你见过了,你师父见过了,师祖我还没瞧见过呢?该是甚么样的人物,教你师父那么打心底儿里高傲的人,也没有说出甚么轻蔑的话来,连带着你这个自小有主见的人,也非得跟你师父去抢因果抢机缘。”
闻听得师祖这般问,起先时,青荷先是一怔,紧接着,旋即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警惕浮现在心绪之中,倏忽间,她的脸上复又绽放出了最为璀璨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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