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所谓不绝的命数,便是这样通过攫取旁人的性命与道法真髓本质来铸就的么?
九天崩灭是对于那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古老莽荒时代的仙真前路从真髓上的否定。
但是当那个鼎盛的时代骤然间崩溃了去的时候,不拘是新旧两道,不拘是哪一界天,事实上,人族应该有着更多的底蕴层面的力量得以延续下来。
这茫茫万古岁月光阴,不该教彼此过得这样艰难。
是老禅师,是陆老和尚,是他亲手,为那个彻底失去的一段岁月光阴,亲自用杀伐的方式,盖上了最后的墓土。
这其中有太多曾经教耄耋老道所熟悉的气韵存在。
在天炎子的眼中,这不是甚么重塑九天的根基所在,这更不是甚么依循着磅礴道法的无上恢宏大势。
这就是累累血债!仅只是累累血债而已!
而面对着天炎子的那过分的愤怒,这顷刻间,老禅师却显得甚为淡然。
“老衲为甚么不能这么做?再造九天,这样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笑话?”
“旁人如何思量,甚么时候成了能够左右你我这样存在的所作所为的考量范畴之一了?”
“天炎子,你也是从那个时代苟延残喘下来的渣滓,你来告诉老衲,昔日九天崩灭,对于你我而言,那到底怎么样的幻灭历程!”
“老衲亲眼看着!亲眼看着无算仙真因其形神本质,因其性命真髓的浑一而贯连,随着九天的崩灭一同化道而去!”
“他们从不曾超脱,他们仅只是为己身构筑了一道精美的牢笼,一道看起来声势鼎沸,花团锦簇的樊笼!”
“从洞见了那一切的那一天起,对于老衲而来,便没有对错,便没有善恶,一切都是极致虚浮的事情,没能救下他们的性命,错不在老衲,错在与你!错在与你昔年未曾有所施以援手,错在于他们尽都死了,偏你还活着!”
“仙真的路走错了,那便是旧修的法,前路错了!”
“你们死死的攥着那几乎要被虫蛀烂的丝绢帛书,死死的攥着那陈腐的典籍不肯撒手,可是老衲愿意试一试前路!”
“它或者是对的,或者是错的,可不拘是真个对与错,这前路上或许有着千百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可是唯独——可是唯独你们!唯独你天炎子,没有资格回答!”
说话间,这一刻,老禅师那淡然与漠视之中,像是伴随着言语对于心音的纾解与阐发,反而愈渐得七情蒸腾而起,并且在顷刻间,骤然变得怒极!
紧接着,老禅师反而是先天炎子的袭杀一步,迎着那万丈红尘裹挟而出的风浪,朝着那真阳烈焰一步走去。
霎时间,伴随着这一步跃出,没有了那泾渭分明,层次分明的诸相。
漫天的神霞消弭了去,可是在这一刻,那一道裹在宽大僧袍之中的干瘪身形,那枯萎而瘦小的轮廓,便是道场净土的寰宇须弥壁垒所在。
他便是累累白骨群山,他便是二十八宿星光罡气混同白骨神煞,他便是列分天宇九野。
是佛焰真阳大日,是金乌灵形混同,是那降服身心的佛陀。
诸相归于一身的顷刻间,老禅师那冷漠的声音,在这一刻恍若是大道无情也似的宣之于口。
煌煌道音之中,满蕴着天地自然的恢漠之韵。
“真阳无量道,万丈红尘气,天炎子,你怎么还没有想明白,老衲昔年为何要咒杀你?”
“你死了,你真正的在形神本质的概念上死去了,老衲的九天,这累累的白骨,那万象里浩如烟海的诸灵,才能够活过来!”
“而你或者,这举目所见,便仅只是累累白骨而已!他们便仅只能够是恒久的死寂着!”
“终有一日,老衲也要寿终,不跃出这一步,终究要葬在岁月光阴里。”
“无妨,到了那个时候,不过是二十八座白骨山岳之中,再多一具白骨罢了。”
“彼时,那一整个莽荒的时代的最后一缕尘埃葬下,因为你活着,所以一切残存着的一切,道法,灵韵,尽都要归咎于死寂。”
这一刻的老禅师,伴随着诸相浑一而归真,那真正立身在古之地仙的极致,那像是一只手真正的按在超脱门扉之上的身姿,那前所未有的蓬勃气焰,这一切的底蕴的焕发,尽都教世人有所明悟,这便是真正的新道诸祖之一。
只是如是漫长的经年岁月沉淀里。
其人开弘佛法,己身却已然执着如魔。
“你以为老衲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便非得要再隔空咒杀那小娃娃?”
“他的道与法再是精妙,于老衲而言,做不到锦上添花,更做不到雪中送炭。”
“那本该是咒杀你的帛书,倘若是你死在了古昔年,便本该没再有这样多的波折,这样多的……”
“算了,无所谓了。”
这样说着的顷刻间,老禅师接连数步跃出,其身形便已经真正的沐浴在了那万丈红尘气的笼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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