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舞结束,舞姬们齐齐跪倒于御阶前,赵璟兀自目光散落,迟迟无音。
崔春良上前低声提醒他,他才恍然回神:“都起来吧。”
月昙将琵琶抱起,笑着问:“官家喝的什么酒?”
赵璟轻晃了晃金酒樽,“这是酴醾酒,甜米酿的,以酴醾花熏香浸染,膳房用冰湃过。”
“冰?”月昙打了个寒噤:“都快入冬了,官家怎得还喝冷酒?”
赵璟笑了笑,吩咐崔春良:“拿一壶去热热,赐给月昙公主。”
本来热闹纷呈的殿宇因歌停舞歇而迅速冷寂,赵璟受不了这样的安静,道:“停下做什么?接着舞啊。”
舞姬们迅速甩袖步入舞阵。
左班都知仲密恰在此时求见。
如今左班是朝中炙手可热的衙门,因里面都是宦官,毋需在意宫规忌讳,常常深夜滞留御前不归。
仲密应召躬身走到赵璟身侧,看了眼满殿婀娜的舞姬们,欲言又止。
赵璟饮尽樽中酒,道:“说就是。”
“吏部那几个帮着萧相国卖官鬻爵的奸佞已经处决,奴奉命查抄了吏部尚书的家,已将他投入左班诏狱,他……”
赵璟问:“怎么了?”
仲密颤颤道:“他没扛住刑具,死了。”
“你们把他弄死了?”赵璟那双精致的眉宇微微蹙起。
仲密凑近他,脸上堆砌着深深的惶恐:“官家啊,这老贼与萧相国过从甚密,又实在嘴硬,奴为官家分忧心切,一时没拿捏火候。”
赵璟看了他几眼,揉揉额角,意态慵懒:“算了,死就死了,他掌吏治,平日里没少跟萧琅同流合污,死在狱里也不冤,只是你得处理干净了,省得谏院和御史台那帮老匹夫来烦朕。”
仲密笑盈盈应是。
他捧上一只狭长的髹漆匣子,里头盛着一柄龙剑,错金为鞘,红宝石嵌做龙眼,在暗夜宫廷里散发出威严的光。
“这是奴从吏部尚书家里抄捡而来,据说这老匹夫当年还是前周天子跟前的筵经官,因满腹经纶、妙语连珠而博得明德帝龙颜大悦,顺手将御剑赐予他。”
仲密一边说,一边想,这个明德帝还真是嗜剑如命,赐给文官剑干什么。
赵璟来了兴致,将龙剑拿在手里把玩,崔春良恰好将温热的酒端上,他朝月昙招了招手,月昙立即放下琵琶走到他跟前。
“你会舞剑吗?”赵璟问。
月昙微抬下颌,倨傲道:“当然,臣女的剑受过名师点拨。”
赵璟笑了:“你把壶酒喝光,用这把龙剑舞一段。”
月昙呷了口酒,才发觉这酒并不似她想得那般甘甜绵软,一股辛辣如刃刺向咽喉,惹得她咳嗽不止。
她讨饶的看向赵璟,却见赵璟正自斟自饮,饮酒如水,大有不把自己灌醉灌死不罢休的架势。
月昙只有硬着头皮饮了半壶。
仲密在一旁看着,眼珠滴溜溜转,溢出些精光,躬身凑到赵璟身前,笑说:“若要舞明德帝的剑,月昙公主换上汉服岂不更得宜?”
赵璟抬起一双朦胧醉眼看向月昙,她身上仍穿着戎狄的正红琵琶襟窄袖袍,便随口道:“好,去换。”
月昙解围,感激地看向仲密,仲密朝她微微一笑。
不过一炷香,再出来时月昙已大变了样。
她身着湘妃色襦裙,襟前绣着大片的凌霄花,露出赤色衣褖,宝髻高挽,簪一支莹润的梅花玉钗。
她随意执起龙剑,在手中挽了剑花,踏着丝竹弦乐,于大殿中翩然起舞。
赵璟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灌到意识朦胧时,他倏然叫停了剑舞。
他指向月昙:“你别动。”
月昙有些发懵,她正侧对着赵璟,半边面上汗渍浸出,妆容斑驳,实在算不得美丽。
她想要正过身,却听赵璟暴喝:“朕让你别动!”
月昙被骇了一跳,忙止住脚步,僵身不动。
赵璟看了她整整一刻,幽邃的瞳眸中情绪涌动,似眷恋,似憎恨,似杀意凛冽,似难以抛舍。
满殿的人都觉莫名,只有崔春良了然,轻轻叹了口气。
赵璟冲月昙道:“你以后就着魏服吧。”
月昙心中不愿,但今时不同往日,父汗殒命,旧土难归,如今寄人篱下,全仰赖天子垂怜过活,她只有咽下心中酸楚,乖乖巧巧地敛衽应是。
她要将龙剑奉上,赵璟漫然说:“赐给你了。”
被中断的丝竹再度奏起,缥缈婉转,赵璟宿醉后靠在龙椅上睡着了。
暗绣金龙的纁裳袖氅垂落在地,睡梦中他匀亭修长的手指总是微微勾着,像要拉住什么人。
月昙看得纳罕,轻声问崔春良:“中贵人,官家睡了,乐还要继续奏吗?”
崔春良满脸涩然地颔首。没有乐曲,赵璟根本睡不着,每每入夜,他最怕周围悄无人声。
仲密和月昙告辞,崔春良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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