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郦。
赵璟听到鱼郦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啊,本就是一回事。”
仲密见官家对萧鱼郦满是宠溺宽纵,只有将怨恨暂且咽下去,稽首:“娘子教训得是,是奴愚钝了。”
赵璟道:“你警醒些是对的,朕让你监视朝臣,万不可有分毫懈怠。”
仲密应喏。
他告退后,赵璟摸了摸鱼郦的脸,戏谑:“你跟一个宦官置什么气,我还真能把其羽怎么样吗?”
鱼郦想起了文泰年间,自己外祖父牵扯进去的太子谋逆案,摇了摇头:“只怕耳边风吹多了,谗言便成了刺向忠臣的刀。”
赵璟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却见鱼郦直勾勾盯着他,“嵇其羽永远不可能像仲密一下在官家面前低三下四,他是个脊背挺直的人,不是一条狗。”我也一样。
赵璟面露诧异:“你这是怎么了?我几时贬低侮辱过其羽?”
鱼郦心头梗着气,心道:是呀,你没有把嵇其羽当狗驱使,却任由一条狗在你面前随意攻讦他。
你也没有直说我是你豢养的鸟雀,可是我连要不要怀孕都自己做不了主。
也许从前她还抱了一线希望,她一度觉得赵璟也有待她好的时候,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彻底清醒了,所谓好不过是海市蜃楼,控制与禁锢才是这段关系的本质。
她不再说话,站起身要走。
赵璟扼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回来。
他面有不豫,“人都说君心似海,我怎么瞧着你如今的性情比我还坏?”
前些日子鱼郦不想闻赵璟身上的熏香,向他提出亥时以后不许进她的寝殿,赵璟虽然有气,但考虑到她如今的情形,生怕刺激她导致病情加重,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下来。
晚上不让见就罢了,白天见了也没个好脸色。
鱼郦没理她,兀自低头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如川,真难想象竟有个小生命在里头慢慢长大。
她幽幽地说:“其实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吧。”
像一盆冷水被浇在头上,赵璟打了个寒噤:“你……你胡说什么?”
鱼郦白净的脸上挂着深切的惆怅:“我能看见她啊,她一直在哭,说她不想死,想活……”
她说着说着,闭眼晕了过去。
赵璟接住她,愣滞了片刻,才想起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回寝殿。
万俟灿给鱼郦把了脉,道:“还是体虚脾弱的老毛病,她这身子是虚耗透了,像个漏水的瓶子,补药灌下去效果甚微,现在仍不是好时机。”
赵璟知道她说得好时机是什么,心里一阵抽痛,望向昏睡的鱼郦,担忧道:“可是等孩子月份大了,不是更麻烦更伤身?”
“那还不是你造的孽!”万俟灿恨声道。
这普天下只有药王是赵璟不敢得罪的,他忍下这口气,道:“你说,还需要什么,灵芝鹿茸,天山雪莲,只要你能说出来,朕必会命人送到你面前。”
万俟灿终于忍不住:“你就没发觉窈窈这些日子有些怪异?”
要说怪异,那就是她的脾气越来越坏。有时赵璟跟她说不上一两句她就突然暴躁地要赶人。他白日忙于朝政,晚上得空时鱼郦又不许他进寝殿,两人相处的时间极少,他还能看出哪里怪异。
万俟灿见他一脸懵懂,忍不住骂了句,正视他,“她会掰着手指叫娘,会睡着睡着跑去跳窗户,官家,您是何等本事,把一个鲜活坚韧的姑娘逼到了这个地步?”
赵璟眼睁睁看着万俟灿的红唇张张合合,竟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待反应过来,只是有股凉气在体内蔓延,他心疼地拢住鱼郦,与她额头相抵,有泪滴落。
他想起刚才在偏殿鱼郦抚着腹部跟他说话的样子,其实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这孩子留不住,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若要怪谁,那第一个要怪的就是他自己。
万俟灿冷冷低睨他,只当他惺惺作态,道:“官家若是怜惜,夜间就不要在寝殿外来回踱步,窈窈眠浅极易被惊醒,而且她认得你的脚步声。”
她和鱼郦同床共枕,睡得迷糊时鱼郦时常会突然钻进她怀里,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孱弱地颤抖。
开始时万俟灿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她是听见了窗外赵璟的脚步声,她畏他如斯,抗拒如斯,哪怕隔一堵墙仍旧遏制不住。
赵璟垂下眼睫,神情颇为落寞:“是吗?窈窈会认出来。”
他怀中的鱼郦轻微挪动了下身体,隐有要醒的样子,万俟灿忙把赵璟赶出去,将盛针的布囊拿出来给她针灸。
赵璟回了崇政殿,在漆漆黑夜中伏案独醉,崔春良守在一边,默默给他斟了一杯又一杯酒。
他忽得将手中酒盅扔出去,酒盅落地后瞬时四分五裂,碎瓷飞溅。
黑暗中他的一双茶色瞳眸格外幽亮,“朕要立窈窈为后。”
崔春良大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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