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头总能见到嵇其羽在离她不远的身后跟着,他戴着蓑笠,机敏地观察周围情状,还会贴心地朝慕华澜打个手势让她放心。
这样,慕华澜就真的会心安。
她从前从未想过有一日让她恐惧的会是周军,而能让她心安的是大魏尚书。
她们回到药庐已是迟暮,鱼郦和万俟灿搬走了,倒是给她们留了充足的粮食冬衣还有银锞子。
慕华澜没问,鱼郦也没说,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昭鸾台今非昔比,所有人的忠诚都得重新考量。
这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做起来心如刀绞,可是华澜明白,为大局计必须做。
鱼郦和万俟灿带着伙计们、温婆婆和雪姐儿搬进了落花巷的新宅,万俟灿张罗着洒扫除尘,而鱼郦则换了件黑衣要去蜀王庙赴约。
她拒绝万俟灿陪伴,因为她觉得李莲莲不是一个奸恶之辈,独自前去更能获取信任。
那日来去匆忙,未曾仔细看过蜀王像,如今庙宇内外安静,事情已有了转机,倒是有时间和心情好好上香。
鱼郦上了三柱香,坐在蒲团上仰头看去。
蜀王像真如嵇其羽所言是镀金的,面容五官雕琢得极为细致,甚至还能从上面觅到一分瑾穆的神韵。
雕像上瑾穆并未穿劲装,而是一袭褒衣博带,微微含笑,像个饱读诗书清风沐雨的儒士。
鱼郦想,若这雕像真是司南命人雕的,那他一定与瑾穆交情颇深且很了解他,他虽生而为战将,却不喜杀戮。
她能让这片洒满了瑾穆心血的土地免于杀戮吗?
鱼郦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这太难,可她知道必须得做。
埋头想着心事,忽听身后传来足音,鱼郦看了眼香烛,还未到她和李莲莲约定好的时间,且这足音听上去比李莲莲的沉稳了许多。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都夷香,没有回头,两相沉默许久,他终于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你昨日还答应我不会再涉险,怎么又来这是非之地了?”
鱼郦想,她猜得果然没错,哪有什么顺王,这般局面复杂的蜀郡哪是顺王那点本事能镇住的。
她抱腿而坐,将脸贴在膝上,散漫道:“我哪里涉险了,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
身后传来赵璟的声音:“除非你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这样,李莲莲和司南都不会相信你。可若要将身份和盘托出,他们更加不会信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这就是一件里外不是人的事,你要一边为他们拼命,一边承受无尽的猜疑。就像是你对你昔日的昭鸾台姐妹那样。走到这地步,还有执着的必要吗?”
鱼郦闭眼,她何曾未想过,这不光是厮杀的过程,更是煎熬自我折磨的过程。她问:“你能放过玄翦卫和昭鸾台,接受周军投降,不兴兵卒还蜀郡一个清明吗?”
赵璟轻笑:“这一切的前提得是他们真向我投降。缴械、献城、终生不入蜀,能做到吗?窈窈,你从小就这样,对一切事情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若这世间真能像你想得那么美好,很多苦我们都不必吃。”
他绕到鱼郦面前,解下她的金狐面具,仔细端凝后怜惜道:“你瘦了,我很心疼。”
鱼郦仰头问:“你预备怎么办?官家要把我抓回去?”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知道断在这里很不地道,所以明早加更哈,大约六七点,醒来就可以看了,肥肥的一章哦_
男人就不需要名分了吗?
“魏帝永远是后来者”
赵璟在来蜀郡的路上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他要不要把鱼郦抓回去。
若是遵从于本心, 他当然是想尽早带鱼郦离开蜀郡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他很害怕,去垣县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说, 那个假死药对身体是有伤害的, “临终”前的种种虚弱症状也是真实存在的,除了没有真死,是把将踏入鬼门关的所有苦都吃了一遍。
他未想到鱼郦竟这般决绝,他害怕若故技重施, 违背她的意愿将她带回金陵,她会不会做出更激烈的伤害自己的事。
所以来了蜀郡后他没有立即露面,而是以顺王之名躲在暗地里观察她。
她每日穿布衣戴木钗,连脸都不能露,可是浑身散发出的蓬勃朝气是赵璟久违的,越是偷看她, 赵璟就越会恍惚, 面前的鱼郦好像回到了十六岁时那个婀娜明媚的少女, 像一朵迎着朝阳灿然绽放的花朵,对未来充满了期冀。
赵璟竟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个美梦。
若非鱼郦又来了蜀王庙, 恐怕今日他还是不会以真面目示她。
赵璟凝入鱼郦的桃花眸,目中颇有些伶仃,“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呢?”
鱼郦不假思索:“不愿意。”
赵璟苦笑着摇头, “你还真是半点希望都不给我。”
庙宇外的天已经黑透, 沉酽如墨,天边弦月如影,散发出皎洁飘渺的光。
鱼郦回头看了一眼天色, 算计着时辰李莲莲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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