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到底是对木代放心,觉得她即便夜不归宿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那,罗韧,麻烦你了。”
罗韧没有挂电话:“张叔,木代跟什么人结过怨吗?”
张叔愣了一下,旋即打着哈哈笑起来:“小姑娘家,能跟什么人结怨啊……”
罗韧没有被他似是而非的说辞糊弄过去,很是平静地把晚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张叔不吭声了,罗韧又问了一遍:“张叔,你知道是谁吗?”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张叔的回话:“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心里大概有数。没事,睡一觉就会好的,让木代好好休息吧。”
张叔拿他当外人,不愿明言,这可以理解,但什么叫“睡一觉就会好的”,拿睡一觉当止痛药吗?还是说,类似的事以前也发生过?
罗韧睡不着,宅子有客房,即便把房间让给了木代也不愁没地方睡,但他就是睡意全无。
他楼上楼下走了几遍,路过郑伯的房间,听到老人在屋里咳嗽着翻身,路过聘婷的房间,停了许久,听到聘婷安静而匀长的呼吸。
又路过木代的门口,犹豫了一回,还是轻轻打开了门。
黑暗中,看的不甚分明,但是床上……
罗韧心里一紧,下意识开了灯,没错,床上没人,非但没人,枕头、被子,都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罗韧头皮发麻,转身就想追出去,才走了两步,蓦地又停下来,顿了顿,走到靠墙的立柜前头,慢慢蹲下。
没看错,立柜推拉式的门原先是紧闭的,现在开了并指宽的口,露出了几缕木代的头发。
她跑到……柜子里睡觉?
正思忖着,柜子里有动静,木代翻了个身,眼睛睁着,从那条不大的开口里看他,罗韧问她:“是我吵着你了吗?”
木代摇头:“睡不着,罗韧,说会儿话吧。”
又说:“把灯关了吧,刺的我眼睛疼。”
罗韧从行李袋里翻出单人气垫床,叠的只有一件厚衣裳大小,拿出来的时候带了个小东西出来,骨碌碌在地上滚。
罗韧捡起了给木代:“好玩的。”
木代把推拉门又推开些,伸出手来接过,是个拇指超微型单筒望远镜,迷你小药瓶大小,沿口印着“adersia”(俄罗斯制造),另一端有个钢丝绕成的环,刚好可供食指套进去。
罗韧给气垫床充气,那么薄薄的一层,居然渐渐鼓胀起来了,木代把望远镜凑到眼睛前面,屋子的空间太小,透过光学镜面去看,所有的家具都拉伸的庞大怪异。
灯灭的时候,木代想着:罗韧真是有好多稀奇的玩意儿。
气垫床贴地放好,罗韧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眼睛适应了之后,眼前的黑暗就渐渐化开了去,向左看,木代缩在立柜里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没来由地让他想起偷油吃的小老鼠,向左看,是邻内的窗户。
邻街的窗户装玻璃,方便透亮,邻内的窗户为了做旧,还是糊纸,窗户是扇面形,菱花纹,这个时候,室外反而比里头亮,白蒙蒙的扇窗更像是蜿蜒了条纹的幕布。
罗韧问她:“今天的事,你想说说吗?”
她答非所问:“罗韧,你是干什么的,这两年,你就一直查跟落马湖有关的案子,不工作的吗?”
工作?罗韧轻笑。
木代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哦,想起来了,你家里有钱。”
这跟家里有钱有什么关系?
罗韧唇角带出一丝笑意,他盯着正顶上的天花板,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讲起:“我在叔叔家,住了有……六年多吧,然后我爸出面,把我接了回去。”
有些关系破裂了,恢复不来,更何况,那年纪,正是最叛逆的时候。
“跟我爸关系不好,奇怪的,连带着跟我妈都客气,不亲近。更别提还有个总在眼前晃的拿腔作调的二妈,对了,还有个很得父亲换心的弟弟。”
和在聘婷家相比,天壤之别,谁想回到这样一个家?
说出去都挂不住脸,他有意识地不着家,拼命在外头结交朋友,什么样的都行,能带着他消磨时间就可以,有时为了拼义气,也跟人打架,打的越狠,就越被人接纳追捧。
父亲气急了,狠狠打过他几次,老头子揍人是有一套的,不知从哪找来的竹把子,下头劈成了一根根的篾条,往身上一抽,哗哗做响,一记下去,背上都是血道子。
一边抽还一边拿他当教材教育那个弟弟:“别跟这败家子学!”
他背上渗着血,一声不吭,脸上却带着笑,满不在乎看那个陌生的弟弟,看得那个小男孩瑟缩地一直往后躲。
二妈是真费了心思,才十岁不到的小男孩,眼镜已经啤酒底样厚了,整天学什么?经史子集经世攻略,为了继承老头子的家产吗?
“我反正有的是法子让我爸跳脚,升学考试,故意科科挂灯,我爸想着,再不济也得让我有个学历,于是花了大价钱,让我进了大学,花钱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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