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从行宫回到淡风苑已是日暮时分,白碧珠正候在一边,她更衣沐手之后便坐在榻上一目十行地看起简报来。流云从旁端了汤药过来,顾秀拿起来喝了一口,酸得皱眉,“方锡怎么说?”
“方大人的意思是,倘若事成,权力必须收归内阁,皇室仍只如前代一般只立虚君,重开议会,广选议员,将六部置于议会之下,绝不能再出一个启霞帝。”
顾秀将一碗喝了干净放在托盘里,取水漱口,“议会就是个幌子,有什么事在六部吵和在议会吵有区别吗?不过是议员选起来不方便皇室插手而已。”
白碧珠道,“方大人也同意了以云敛郡主为新帝,只不过郡主年纪太小……”
顾秀一笑,“年纪小不是更方便他们控制?”白碧珠道,“人选倒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皇室宗法,成年方能加冕,宗室那边总得要个说辞。”
顾秀道,“既然成年方能加冕,那就先立为公主,君位虚悬,好令内阁摄政。”
白碧珠听完心下便有了计较,简略说了一二顾家近况,见流云又从帘外端了碗药进来,纳闷道,“姑娘不是才喝过药了?”
流云道,“方才那碗是解酒汤,卫先生给的药本来忌酒,但宫宴又不得不去,两相折衷,就开了个新方子,分两次用,免得药性相冲。”白碧珠看了一眼那金钟碗,少说也有六七寸大,心中不忍,“姑娘每日喝这些药,还如何吃得下饭?让流云每次熬得浓些,少喝一点罢。”
顾秀笑道,“这就胡说起来了,平日熬药就是火候错了一分药性都不对,哪有像你这般嫌浓怕淡的。下回到卫老面前且闭嘴,省得又给我闹笑话。”
五月廿五,女帝万寿,在仪元殿接受过众臣朝贺后,便令一二近臣随侍,摆驾章台行宫。昭仪杜衷留守宫中,同席者只有上卿顾秀,内阁方大人的长子方照邻,辅国公世女卫鬘等数名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宴席初设御湖之上,及至入夜风冷,顾秀素来体弱,先受不住地咳嗽起来,起身告罪。启霞帝笑道,“不疑行事最是稳重,从不失仪,想来这湖上凉风也的确难为了她。便让他们挪到美华殿去,再给顾卿拿件朕的披风过来。”
御驾先起,众人纷纷起身恭送,顾秀与卫世女站立处最近,余光扫过,各自轻轻颔首,先后跟着上了步辇。美华殿设在定华殿左近,地势稍深,装潢尤为奢丽,启霞帝在后殿更衣,侍从便安排着众人一一入座。稍顷,启霞帝自帘后从容出来,朗然笑道,“长日饮宴亦觉无趣,众卿有何新意赏玩助兴?”
这等事情往日都是杜昭仪安排,以讨女帝的欢心,今日昭仪不在,卫世女便起身道,“臣新习一曲,愿为陛下奏之。”
女帝笑道,“妬罗的琴艺是极高妙的,只是轻易不肯教人看见,取朕的明瑟琴来。”卫鬘起身谢过,又道,“琴声单调,听闻陛下新得十名美人,同时起舞,舞姿犹能宛如一人,请为伴舞。”启霞帝欣然应允,令众美人略作妆饰,鱼贯而出,于前厅翩然作舞。
美人的舞姿自然是赏心悦目,卫妬罗的琴韵却也毫不逊色。顾秀持杯漫听,只不过这样清静无为,一冷到底的韵调,若放在松竹月下自是相宜,宫宴之上奏来,也不知女帝陛下能欣赏多少。
曲至下阕,意态渐至旖旎,领舞的美人不知从何处口衔酒杯,旋身舞至女帝身前。启霞一笑,伸手揽得美人入怀,正要开口吩咐散席,却忽然觉得左股一痛,血流如注,浑身冷汗悉数冒出。再看那美人面目,早已化为一团模糊不清的稀碎,扬手横剑架在她颈侧,她待疾呼救驾,却见殿中侍卫也被余下数名扮作舞姬的刺客骤然杀尽。
卫鬘朝顾秀所在之处看过一眼,一言不发地行礼告退,连同席上数名世家子弟,或有提前知情的,或有陡然见此、惊惧不已的,都被卫、方二人带出偏殿安置。殿中一时只余把守宫门要处的刺客舞姬,四下萧然肃杀,顾秀扫了一眼启霞帝的伤势,“给陛下上药包扎。”
苏恰应声领命,走过去将匕首拔出擦净,收在袖中,然后在伤口倒入金创药,撕下帘帐包好伤腿,顺手点了启霞帝身上数处大穴。那舞姬躬身退开,避到了帘帐之后。启霞帝坐在血泊之上,盯着她意图谈判,“章台行宫有异,九城禁军来此只消一刻,你当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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