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商会会长孙先生,略说两句开场白,便请杨奉先先生讲话。杨先生是老牌同盟会成员,虽不担任官职,在国民党中却颇有威望,蒋、汪见了也要叫一声“先生”的。
杨先生五十岁上下,说话声音和缓低沉,然言辞慷慨,几句话便使得人心大振,“去岁江淮大灾,政府财政窘迫,以致前线供给不足,弹粮缺乏,听闻已至断炊之地步。将士们于前线抛洒热血,我等于后方何惜一二身外之物?我这里有先总理孙先生手书的‘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愈挫愈奋,再接再厉’一幅,并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的行书诗轴,愿捐献出来……”
杨先生不只说话慷慨,做事也大方,有杨先生带的好头,孙会长也捐出两幅颇有分量的字画,都拍了个好价钱。后面除了字画,还有些名贵货物,比如津西梅家的一批西式珠宝首饰,百货裴家的几十件皮草,寿德堂捐出的一批名贵中药……
代表梅家出面的是小安的朋友梅先生。方晴忖道,难怪梅先生把首饰当年货送,原来是家里的“特产”。
梅先生念得好生意经,珠宝盒子依次摆开,众女眷都被晃花了眼,想来等拍卖会过了,梅氏珠宝行一定又圈了更多新顾客。
这批首饰也确实好,或精巧或简约或新奇,总带着点说不出的“摩登味儿”,配长裙、大衣或者旗袍都好。可惜成套出售,每一套都价格不菲,不是方晴这种买本书都要看价钱的人买得起的。
孙会长为女儿孙书铮拍下一套蓝宝石头面,裴先生为裴太太拍下一套珍珠首饰,“津门四少”之一的鸿熹堂少东家楚大少爷为身畔的红颜知己小明玉拍下一套祖母绿的……
别的还好说,楚大少爷携妓而来,又拍下这样贵重首饰相赠,让在座的一干太太小姐很是看不过眼。楚大少眯着一双桃花眼,嘴角含笑,那轻狂的样子让方晴觉得有点眼熟——郑衍有时就这德行。
方晴看看郑衍,再瞄一眼楚大少,或许纨绔们都是相似的?
方晴热闹看得起劲儿,又捉摸有没有可入画的点——话说尸位素餐真不是个轻松活儿。
郑衍用余光瞄着方晴。与别的小姐太太们不同,方晴纯粹像个旁观者,许是自知绝不会拥有这些东西,便连觊觎之心都没有,还自得其乐地看热闹。这份自知之明让郑衍生出些心疼来。
郑衍走近,“有瞧得上眼的没?”
方晴小声玩笑道,“那个、那个——除了这两套,别的都包起来,送到寒舍。”
郑衍配合地微微后仰身子,“好大的派头!”
方晴呵呵地笑。
郑衍也笑,“那套珠子的,我觉得衬你,给你拍下来吧?”
看着郑衍的眼睛,方晴突然有点心慌,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地开玩笑,“莫不是想下一部漫画的分成就用这个抵了吧?那可不行,我还是喜欢银元,珍珠宝石都得往后站,”方晴顺嘴胡扯,“等我死了,就穿一套金丝串着银元做的金缕钱衣,啧啧……”
郑衍硬生生忍住涌到喉头的“滚蛋”二字,瞥方晴一眼,走了。
方晴收了脸上玩笑的神色,想了想,又觉得瞎想无益,便摇摇头也走去别处。
其实除了豪商富贾们,其他人多数拍些小件——虽说都是为了抗战,但也要量力而行嘛!韩益为妻子拍了一件银狐大衣,韩太太笑得眉眼弯弯。
方晴点头笑道,“典雅高贵,很衬你。”
义卖会后,方晴避实就虚,画了一张穿洋装的美人,正在摘下耳环,“用它为前线将士换块干粮!”
呈给李先生看,李先生看方晴一眼,签了字,没说什么。
这张美人被组版的曲先生树在左下角,与头条义卖会现场的照片遥相辉映,而旁边是梅氏的广告,哈,物尽其用!不得不说,曲先生是个妙人。
不管怎么说,方晴到底对这场义卖会也算有所交待了。
义卖会后几日,中日双方停战。
对战争走向,报纸上又进入“猜猜猜”环节。
郑衍与方晴商量着结束《王大壮进城》连载。郑衍是有点烦了,方晴也觉得,抗战当前,再乜斜着眼讽刺这个讽刺那个,显得挺混蛋的,两人便让“王大壮”又“出城”回去种地了。
方晴与郑衍商议画个以九一八为背景的故事。起因是前阵子方晴院子里新搬来个邻居,一对东北来的兄妹。
哥哥是冯庸大学工学院的学生,妹妹还在上小学。九一八的时候,母亲不幸罹难,二人辗转来津寻找在此做洋货生意的父亲。谁知那店铺早就典当出去了,父亲也不知踪影。好在哥哥识文断字,又是大小伙子,找了份文书工作,兄妹二人暂时安顿下来,再慢慢寻亲。
方晴与他们渐渐熟了,不免帮衬一二。那妹妹刚来时,大眼睛里都是惶恐,真是让人心疼。方晴自费帮他们在《津门时报》刊登了寻亲广告,然而不知是他们父亲离开天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终究没有找到。
听他们说起九一八事变中的沈阳及一路上的经历,简直就是一部历险记式的。方晴问那个哥哥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