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你家吗?”迟雪懵顿,站定在原地。
“不完全算。”尺言拿钥匙开了侧门。
占地起码有三亩,相当于半个学校,单从外部看来,处处透着古老而贵重。大门虽然简洁古朴,两边的黄铜锁却雕着精致花纹。门上的每一根横木都粗细一致,沉沉的紫檀色泽圆润。
无论放在哪一个时代,都称得上是上流贵族。
她料想到父亲会有一个不凡的家庭,却没想到是这种浮夸的出身,一切都恍若隔世,简直媲美小说与电视剧。这实在大大超越她的想象。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打扰到你们就……”她突然害怕,不想进去了。
“真的不进来吗?”尺言确认地问。
她犹豫看着那扇门,只开了半边,能窥见里面是大片的草坪,绿茵色喜人。
“还是……算了。”她声音弱小。不知道尺言是怎样想的,是失望,还是一身轻松?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父亲,明明未做好接受冲击的准备,却强硬地要掰开郭雨生的过去。父亲究竟藏得还有多深,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事情,她感觉来到了冰面上,稍稍触碰海水,就为下方的冰山而颤抖。
她抬头,认为父亲对她失望,可他没有埋怨。尺言停在门口半晌,忽地露出久违,熟悉的浅笑:“那好吧。”
她以为父亲在自言自语,而实际上,这句话也并非对她所说。尺言很久没回来过,大概有一个月、一个半月,这期间发生过太多事情,将所有生活都扰乱。
明明是最亲近的外公家,居然也让他心生畏惧。
“我们走吧。”他对迟雪这般说道。
门关上,迟雪看到的绿茵色,化作一条细细的缝。遗憾在心口弥留片刻后,她才发现今日仍旧什么都没做成。她没能了解到那位所谓的“朋友”真正的身份,也失去窥探父亲更深一层的机会,深感自己的没用。
迟雪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她眼眸微颤,看到门缝里一抹白色降临,定眼,从即将关上的门中,看到一只落在草地上的白鸽。白鸽桃红色的眼珠子,转过来,从即将消失的门缝里,直直盯着她。
迟雪愣住了。
白鸽子。又是白鸽子。
这只鸽子究竟在暗示她什么,从晚上到白天,有时还会闯入她不安稳的梦里。
尺言突然一扯她,迟雪回头,听到车流而过的声音。
“看车。”尺言变了语气。
迟雪一愣,恍然看到他两三步绕到外道,用身体挡住自己,让她靠近人行道的内里。
她脑海里立马闪过郭雨生与车相撞的惨状,一挣,说:“不要,我要走外面。”
尺言一把把她扯回来,力气大得惊人,迟雪立马被拽停,听到父亲强硬怒气:“你走里面。”
这是命令。
迟雪内心一阵颤栗,她想回头看白鸽,门缝却关紧,一点白色也没能透出。她掉头看尺言,他两唇紧抿,那么一瞬间她看到郭雨生的神情。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但凡到路边上,郭雨生就有莫名的倔强。他必定会让她走里面,不接触任何一辆车,连风都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她有一种直觉,郭雨生回来了。
“爸爸。”她喊。
尺言回头,问:“你想回家了吗?”
第27章 选择
你太容易心软了。他们总是说。
尺言埋头, 紧紧地扯住围巾,厚重的布料为他挡住零星一点风。每一丝,每一缕, 划过他脸颊,吹动他发丝时,都像冰刀。
他太冷了, 冷到要蹲在路边, 瑟缩着。路灯昏暗地亮着, 照出他的影子。
他蹲下, 深深呼吸,夸张的影子微动。半分钟过后,他才缓过来, 心口颤得没那么厉害。
雨停了, 停在他的身体内,现在他每一口气息,都带着浓厚的寒气。寒气几乎代替他的血液,流动在他身体里, 变得虚弱。
小姨知道了,与他相顾无言, 所有的责骂都化一丝缄默。
他不反驳, 不否认, 他别无选择。
阻止一场自然的暴雨, 是有代价的。水汽无法掉头回大海, 只得被集中起来, 凝成巨大的力量。他能控制杯水、池塘、乌云, 也可以控制雨。
而控制一场覆盖城市的雨, 他不是做不到, 寒流倒灌入他身体内,他能承受,却不能忍耐。身体垮了,他这样想。
他咳嗽两声,再度蹲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他转头,看向墙角,那里有一只脆弱的飞蛾。飞蛾隔壁有蚂蚁,他们在四周爬来爬去,闻到腐朽的气息,时刻准备饱餐一顿。
父亲死了。
葬礼来得很突然,他已年满十八,但这份责任来得太早。
尺言不得不操劳累心,在各家族的来信与慰问中斡旋。这一切让他初感麻木,原本的悲痛都被覆盖。他变得平静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