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站在院中,扭过脸,看向另一个方向。
“还是我的曾孙女比较好玩。”他摸着下巴,“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卷二:试炼之地
启程
◎离开浣花城◎
“没有兔子了。”
浣花城某间专卖玩具的商铺里, 伙计一脸歉意地说。他手上夹着木板,说是前段时间摔断了胳膊。
“东家说,做这玩偶费时费力, 老工匠又去世了,她也没个成器的徒弟、子孙, 再做不出这么精巧的兔子啦。”
商铺里没什么人,伙计就有空絮叨:“东家本想亲自来给您道个歉,可夜里染了风寒,这段时日实在起不来, 很是过意不去……”
云乘月有些遗憾, 但也只能说:“那也没办法。谢谢你帮我打听。”
她顺手买了个小乌龟当纪念,伙计还给她打了折。
乌龟是藤编的, 不是毛茸茸的,脑袋缩着,乌龟壳却很硬, 很有气节似的。
云乘月捧着乌龟走出来, 一直盯着它的脖子,琢磨了半天它的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最后擅自决定将它的眼睛当成闭着,这样就相当符合她的梦想。
黑雾在她身边成型,雾气般的黑色长发飘拂在她肩上,幽凉轻柔。
“乌龟……”他顿了顿,含蓄道,“没那么好看。”
云乘月瞟了他一眼, 没说话, 慢吞吞往前走。今天是她启程的日子。有人送了她一条新的项链, 实际是颇为实用的空间法器, 足以将司天监发下来的东西乱七八糟全塞里面。
但这事没完。
帝王的魂灵跟在她身边。他皱起眉,声音有了轻微的波澜:“那只是一只兔子。”
云乘月坐上马车。还没到中午,等马车出了城,一路到码头,应该正好该吃午饭。今天午饭吃不了顾姨的面了。
“……不过是一只兔子,下次再买一只就好。”
云乘月捧着乌龟,叹气说:“店家都说了手艺失传,买不到的。”
“而且就算买到了,”她说,“也不是小薛了。”
他更加皱眉。
薛无晦坐在她对面,苍白的面容在阳光里发出细腻的微光,眼睛浓黑如夜,也有一点隐隐的光。尽管身形变得飘忽了一些,可不知怎么地,她觉得他反而更接近活人了一点。
他沉默不语。这神情看起来不像一筹莫展,反而更像内心在激烈斗争什么。过了会儿,他舒展眉目,略抬起下巴,冷淡道:“兔子罢了。回头我收集些材料,再做一只便好。”
他的语气实在很自然,和他说“都杀了吧”时没什么区别。云乘月缓缓抬头:“啊?”
“……啊什么啊。”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往阳光处转过脸,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幼时经历坎坷,什么事不会做。区区针线,自不在话下。”
云乘月惊讶,忍不住联想了一下:漆黑华丽的宫殿肃立云端,山下是万民重重跪拜,山上是臣子人人俯首;高傲威严的帝王盘踞巅峰,俯瞰他的臣民,手里拿着……针线和玩偶?
她还在琢磨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就听见自己脱口而出:“好啊。”
他一下抬起眼,神情沉静:“不生气了?”
云乘月想了一会儿,松弛脊背,往后靠在抱枕上:“本来也懒得生气。”
兔子小薛“死”在那个夜晚,被战斗掀起的风刃搅碎,变成了一堆零落的绒毛、棉絮和布料。两颗红宝石眼睛大约是被打碎了,不知道滚进哪个缝隙里,变成了清泉山的一部分。
她摸了摸左臂,补充说:“要一模一样的,耳朵尤其要一样长的。”
他立即皱眉:“是你成天抱着,又不是我,我怎么会记得很清楚?”
云乘月微笑:“因为那是你的兔子,你起的名字。”
他严肃地坐在对面,神情端凝得仿佛面对人生中的重大抉择。
“……我尽力。”
他没有化为黑雾,而是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长发随着马车颠簸而抖动。
云乘月想起来,她在书上见过,说死灵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他们无法拥有哪怕一点知觉,自然也不会对阳光、微风……产生任何反应。
但是,薛无晦一直都能和世界保持一点联系。他的头发和衣袍会随风而动,坐下时也会留有一点痕迹。她原本以为这是正常的,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能和世界互动。
她想着,翻出一本书,打开放了书签的那一页。这是一本讲世上奇谈的书,其中就包括死灵。
薛无晦忽然问:“你在看什么?”
云乘月往旁边一倒,将书枕在脑下:“没看什么。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他冷道:“你猜我会不会叫你?”
她没睁眼:“会。”
直到她快睡着了,朦朦胧胧才听见一个短促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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