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我,杜尚德啊!是杜言杜尚德!”他呼唤着。他本名一个言字,尚德这个字还是恩师亲自取的。
一个干瘦的身影睡在最里面的窄床上。幽暗的环境里,他的身影几乎没有起伏,几乎让人疑心他还有没有呼吸。
好在他到底有了动静。
“……尚德?”
老人动了动,很快撑起来,动作还算稳健。他翻身下床,匆匆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又眯起眼睛往这边瞧了瞧,才露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很快变成了严厉的神色。
“尚德,你怎么来了!”老人严厉道,“你不该来。”
杜尚德没吭声,只瞪着眼睛仔仔细细将恩师看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精神还好,才松了口气。可再看看恩师那憔悴瘦削的模样,杜尚德又不由鼻子一酸。
“老师有难,我怎能不来!”杜大人说着,又拖出一个食盒,从里面端出来几碟吃食,隔着栅栏,一样样往里送。
“这都是您爱吃的……”
卢桁张张嘴,到底没能再严厉下去。他只是叹了口气:“你来干什么?平白拖累了自己。尚德,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被下狱。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老师!”
杜尚德动作一顿,猛地抬头:“不,尚德明白,就算这大梁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贪污受贿,老师也会是唯一清白的那个!”
——咳咳。
身后的黑暗里,传出了飞鱼卫不满的咳嗽声。
杜尚德没搭理,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
不错,这次卢桁被下狱,罪名是贪污受贿。说是有一位绝对可靠的证人,指控他三十年前收受高额贿赂,使大梁蒙受了巨大损失。
可是,这绝无可能!
老师怎么可能贪污受贿……卢桁卢大人怎么可能贪污受贿?还记得二十年前,也有官员攀咬,说老师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结果飞鱼卫搜遍了老师的屋宅,只搜出反复打了补丁的衣服、正反面写满了的练字纸,连仆人都只有两三人,西边屋顶破了都没修,就拿个铜盆接雨水。飞鱼卫费尽全力,最后搜出来可怜巴巴几张银票,还全是朝廷发的官票——给星官的贴补,老师竟都没怎么动。
再说,字如其人,老师为人刚正不阿,写出的文字也堂堂正正。书文做不了假,大道做不了假,老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贪污受贿?
荒唐!可笑!栽赃老师竟然用这般荒谬的罪名,却还真的成功了!
“老师,您放心。虽然今日只有我来,可我们不少人都知道,您肯定是无辜的。”杜尚德握紧栅栏,低声道,“他们只说有证人指控您贪污,却不肯说谁是证人,这不就是没有?国朝从未有如此先例,无缘无故就冤枉官员……必定是有人蒙蔽了陛下!我们一定会找出那人,为老师洗刷冤屈!”
杜尚德非常坚定,也非常怒火。
然而,面对学生的怒火,卢桁却只是张张口。他想说什么,最后只无声地闭了闭眼。他端起一碗清粥,慢慢喝了下去,连喝了好几口。末了,他放下空碗,叹了口气。
“汤清米白,真是一碗好粥。”他哑声说,“老夫曾一直以为,自己能践行这清白刚正之道……尚德啊,如果老夫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无辜,便好了!”
这意思……?
杜尚德愣住了。
“老师,这……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这个老头子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无辜。”卢桁跪坐在地,脊背笔直,平静异常,“我——确实犯了大错。如今被打入大牢,是我自作自受。”
杜尚德沉默片刻。
“老师,如果有人在威胁您……”
“不,尚德。你不该管这件事。”
卢桁非常固执地摇头,又反过来关切道:“倒是你,嗓音沙哑、中气不足,还咳成这样,这是怎么了?”
“吹了点风,大约凉着了,咳咳……上了年纪是这样。”杜尚德咽下一口唾沫,没说喉咙里隐隐有种血腥味。他还想再苦口婆心地劝一劝老师,可是头晕忽然加重,令他坐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
诏狱里,一时只剩下两人的喘气声。
“尚德?”卢桁察觉到了不对,推开碗碟,抓住了栏杆,尽量地仔细看来。一看之下,他就深深皱眉:“尚德,你面色太差!病得这样重,怎么不在家养着?你……唉!”
“老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你才更要保重自己。快,快回去罢!”
杜尚德反复揉按了几下太阳穴,还想坚持:“可……”
“——走!”
卢桁严厉喝道:“不许为老夫一个半截入土的人,耽误了你自己的身体!”
望着那双眼睛,杜尚德明白了:老师是认真的。
杜大人沉默半天,终究颓然叹了口气:“那学生改日再来劝您。”
他倔强地留下这句话,站起来要走。可没想到,刹那间晕眩加重,他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手里及时抓住栏杆,差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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