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柔缦地流淌。
他反过身,微微蹲下去,明朝举着大大的玄伞,有点笨拙地爬到他背上。
“你背上有伤口吗?我会不会压到你伤口?”她还在忧心忡忡,碎碎念:“要不然换个姿势吧,我最近吃胖了,好像又变沉了…”
褚无咎听着她嘚啵嘚啵像春天小鸟一样的声音,他的手臂隔着轻薄布料托住少女纤细绵软的腿弯,然后站了起来。
突然身体被架高,明朝下意识把手臂环住他脖颈。
他的背脊挺拔、宽而韧,少年人饱满峭拔的生命力被裹在温雅内敛的衣衫下,隐忍而强悍地生长。
明朝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他是个这么有力量的年轻男儿。
很小的时候,爹爹背过她,后来她大一点,上了昆仑,晚上会做噩梦躲在被窝里悄悄哭,师尊也会把她抱起来,背着她去屋檐下看月亮,轻轻给她哼童谣,哄她睡觉。
那种父亲的背脊,和他的背脊,完全不一样。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年轻的、被珍爱的姑娘。
这是明朝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情。
这些亲吻、这些欲望、这些情人间隐秘不好直言的别扭与关爱,都是她从没体会过的。
明朝怔怔看着少年后脑乌黑的发丝,她的臂弯环着他脖颈,甚至清晰感受到他温热肌|肤下每一下跳跃的脉搏。
明朝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
像一头试探着探出洞口的小兽,她慢慢地、小心地,把脸颊一点点贴到他后背。
她枕住柔软潮润的布料,温热的体温覆裹住年轻健韧肌理,随着骨骼每一次起伏,轻缓又深刻地慰贴在她脸上。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明朝感觉眼眶莫名发热。
这是她喜欢的人,这是她未来的道侣、夫君。
她们会像她的爹娘一样,相知相伴,相守相爱,福祸相依、荣辱死生与共。
她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一辈子。
明朝低下头,把脸贴在自己手臂袖子,落出的眼泪无声无息渗进布料中。
褚无咎背着她,慢慢地走。
他感觉她轻轻的、试探般的,把头枕在他后背。
他从来不曾注意少女或女人的容貌与举止,任何女人与男人、生命的衰老与年幼于他眼中没有太多差别,他从没有背过一个这样的小姑娘。
她的脸那么小,气息细软,小小的温热的吐息吹在他后颈,让他会觉得痒。
那种痒,像要钻出土壤的幼嫩青苗,仿佛也有什么陌生而纤弱柔软的东西,从他的骨血中钻出来。
雨水落在宽大的伞面,发出淅沥清脆的声响。
“我师尊怕你将来变成一个大坏蛋。”明朝突然瓮声瓮气:“他觉得你心思深沉,性情不定,天资又好,怕一个闹不好,你将来要变成一个为祸苍生的大魔头。”
背着她的褚无咎的脚步顿住。
“但我觉得,你也许不是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至少不是一个穷凶的恶徒。”她顿了顿,用带着鼻音的很轻的声音,说:“我相信你。”
“…”
褚无咎倏然感到一种荒谬,一种近乎荒唐的好笑。
她能相信他什么呢。
他给她所见到的一切,他让她所喜爱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惊鸿一见是设计的,患难与共是设计的,伤重是苦肉计,她天真纯粹的年少倾慕并因之而生的怜悯和拼死守护也是计划中的……
她能相信他什么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会做什么样的事。
他觉得好笑,像听见一个不那么出色的笑话。
他本应该自然地掠过这个话题。
但说不上是因为什么,他的嘴唇却吐出这样的声音:“相信什么呢?”
“你认为真的了解我吗?”他温和道:“你能相信我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在连绵细碎的雨声中,像某种轻缓生长的阴郁而无形的怪物。
褚无咎以为她会信誓旦旦说,相信他在兽潮救过人、相信他往日的为人与德行,甚至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些糅杂着隐秘欲望的耳鬓厮磨、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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