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
雨珠落地,顿时碎裂。
小东西跟着碎了。
有什么跟着一同碎了。
天上忽然雷电乍亮,将天际照得死白,无数雨丝如同银针落下,打在华贵袍子上,溅起一簇簇银澜,如同光斑。
“原来这就是你恹恹待毙的样子。”苏美娘抖了抖手中剑,剑气蒸腾,“妖孽。”
寒芒抬起,越过头顶瓦檐,刺进雨里,雨水顺势打在剑尖上。
叮。
叮。
叮。
似丧钟。
徐星朗托起廊上只剩一口气的老狐狸,双手染满鲜血,身前一片猩红,哪怕半个身子落在雨中也无法冲刷干净。
他抬眸,发觉剑尖指着眉心,颤也不颤,大概哪里捡来的俗铁被她剑气韵养,成了凌厉又肃杀的模样。
看过几瞬,唇边笑意更深。
“是啊,是妖孽。你我拜过堂,成过亲,告慰过天地日月,王姑娘既然清醒,也该叫我一声夫君。”
徐星朗笑着,唇角扬到几乎不能再扬。
狐狸一双眼眸,笑起来时十分勾人,尤其在大雨大火中,雨丝火影,仿佛都成为他的陪衬。
这副皮囊,修得好看又干净,白皙脸庞昂着,如同一轮朗月,哪怕披散长发,满面雨水,也没能削弱这份近乎妖异的美。
空气里满是腥气。
很好地盖住那一丝丝苦涩。
苏美娘提剑朝他走来,似她这等筋骨奇异的修士,威压如有实质。
“我是妖,可我有情。”
“你是人,但你无情。”
脑海中兀自浮现百年前徐星朗含着哭意,气息奄奄时对她那声嘶吼。
她看不见,不妨碍听出满腔悲恨。
一团软乎乎的肉落到掌心,噗通噗通,在跳。她倾耳去听,没有听到尖锐痛吟,就在以为它必死无疑时,听到他气若游丝,充满傻气追问,声音就像浇过水的篝火,火星潮湿微弱。
她凝神,静静听,这才听清。
“……为何,为何?……你是人,我才是妖,我才是……你的心难道就这么冷吗?”
死到临头,还在问为什么。
妖都像你这样天真烂漫,倒真好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
徐星朗捂着胸口,倒在鸳鸯锦被上,胸口绽开一道大口子,里头红艳艳筋肉在跳动,妖力随着破口点点流逝,他不是一般妖物,灵力散开时仿佛冬日雪花,六棱纷飞,美极。
身下一双鸳鸯戏水,是他亲手绣的,如今被他的血染得更红。
狐狸眼泪滚下,落地变成一颗颗莹润珍珠。
她看不见。
只能听见无数珠体碰撞,沾了粘血,又被撞开的拉丝声,一道道血线宛如黏在脑子里。
一只本就为杀她,取她剑骨才接近她的妖,竟然有脸质问她冷血。
不过一场博弈,他输了就是输了。
论及情爱未免太蠢。
雨声琳琅。
雨珠打在眉眼,苏美娘收敛深思,垂眸,看着半身在雨中,怀抱同族妖狐的徐星朗,隔绝两百多年,这次她双眼清明,能清清楚楚把它一览无遗,尤其是腔子里那颗破损心脏。
能看清楚,准头自然更好。
“夫君。”
她喃喃着震剑,掌心顿时金光蔓延,道门字决藤蔓般爬上凡铁,一时间剑身衬托如同不世出的神兵。
“这回,不会再失手了。”
大地在震颤。
禁军队伍雨中急奔马蹄声堪比闷雷。
烈火没有半分收敛,逐鹿台楼阁颓圮塌陷,火星子在雨中扬起数丈高,雨幕潇潇,这夜该有多漫长。
徐星朗冷笑。
仰头,在一片水深火热里凝望天象。
她还真会选时候。
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玉清宫的正道剑诀,数股浩然风团成一结,夜空五雷频动,一时间方圆百里气象万千。徐星朗仰面,任由雨水捶打,雨珠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京城拢共十万禁军精锐,为救他徐星朗,星火点燃,即刻传兵。
她呢,只有她一个。
那些可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杀吗?
“钦天监当初奉我之命带去扶光郡的符箓根本不足以镇杀黄蟒妖!”徐星朗自嘲,再睁眼,眼中红得近乎滴血,“王献容!你,毫无心肝!”
一声尖锐嘶吼,烈风打脸。
苏美娘眼也不眨,瞳仁里落魄男子一步步逐渐褪去人像,演化出狐妖原身,瞬间如同利剑朝她扑来。
时间仿佛定格。
狐爪锋锐,擦过她格挡的剑身,霎时间火光迸溅,点点滴滴,如同成群萤火。
萤火纷飞,打破凝固,下一刻,所有景物如同泄洪般涌动起来。
苏美娘身姿纤弱,身法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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