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吧,我算是送你一程。”
“不过,你不介意给我点辛苦费吧?你反正要死,也带不走什么,我是要再活半辈子的人,你干脆最后做件好事,让我不至于百忙一场吧?”
说完,他见对方没反应,便径自伸出手,摸进俊流被血湿透了的背心里,掏出了他的黑曜纹章,稍微一用力便扯了下来。
他朝上面吐了口唾沫,抓起一把野草抹干净了血迹,让宝石恢复了璀璨的光泽,接着麻利地在链子断掉的地方打了个结,便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瞑目的俊流,清淡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微微晃动,显得仍有生气。
麻古从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可毕竟呆在俊流身边这么久,亲密得在一张床上睡过,还破天荒为他豁出过性命,到头来总归会有些失落。
他垂下手又摸了摸他暖洋洋的头发,忍不住将发丝捋得整齐了一些。本来还想说几句超度的话,却发觉自己的确是个文盲,撺掇不出什么好辞,便只是默哀了一会儿。
之后他站起来,慢慢往后退去。退出了一定距离,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替我照顾好他。”
齐洛在对麻古说完这句话后,便任由自己倒了下去。
他重重地跌落回了达鲁非境内,与对方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终于不用再挣扎的感觉很好,他放松地躺在墙角的杂草丛里,听着自己越来越钝的心跳,望着天空中涌动的云层和明晃晃的太阳,嘴角还保持着那份微笑,热泪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湿了整个脸庞。
选择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或许就是我最后的温柔了。
弥留时分就像被拖长了般缓慢,他仿佛得到了一段很长的空闲,尽情想象着有俊流存在过的人生。想象着俊流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终于去到了一个自由的国度,那无以复加的心痛便舒缓了一些。
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了几个士兵的脸,他们吵闹着俯视他,枪口就在他头顶上方晃动。
过了一会儿,他们突然都让开了,阿尔法的脸出现在了他视线里,对方玻璃般无情的眼睛逆着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齐洛,观察着他的生命迹象,随后阿尔法举起了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两眼之间的位置。
“提醒你一下,以后开枪要冲着头部。”他轻声说完,便利落扣动了扳机。
在剧烈的震动后,齐洛的眼前顿时断电似的,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能够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充满了模糊的色彩光团,摇曳不定就像在跳舞,它们闪烁着,旋转着,逐渐变慢,终于固定在了各自的位置上,散漫的光晕聚拢起来,越来越清晰,并且显现出了有型的轮廓。
巨大的落地玻璃环绕四周,透过半遮的纱帘,隐约可见窗外的阿尔戈斯塔异彩斑斓的身躯。窗下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画具,刮刀、挤空的颜料、被涂抹混乱的帆布、来不及清洗的调色板,大大小小型号的画笔。在它们的簇拥之中,立着一个大号画架,画架正对着面前一个静静坐着的男人,他颓丧地垂着头,枯萎的长发散乱在耳畔。
“你回来了?”白肆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望向他,神情毫不意外,“等你等得好苦啊。正好,我想把这幅画画完。”
齐洛无言以对,视线缓缓转了个方向,他发现画中的布景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精美的沙发椅上,放着一个大天鹅绒靠枕,脚下铺着绣有暗花的宝石蓝地毯,旁边的木雕陶瓷面矮桌上装饰着旧银器、香槟酒和水灵灵的马蹄莲,而花束的后面矗立着另一个人。
他再抬眼一看,姐姐齐梓正穿着一袭水色长裙,静静地站在椅子后面,满带笑容,她看到了齐洛之后,也欣喜地张开了双臂。
齐洛心跳加速,不禁迈开步子,迫不及待想要上前投入她的怀抱,可他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某种直觉令他驻足在了半道。
他回过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身后大开着一扇门,而门外是深邃的黑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怎么了?”有人问他,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齐洛着魔般地注视着那深暗的彼岸,轻声说:“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齐梓不知何时翩然而至,手臂温柔地环上了他的肩膀,阻止他进一步靠近那个深渊。她紧紧牵起了弟弟的手,将他一步步带到了沙发椅前面。
齐洛迟疑着,最终走入那套漂亮的布景中,端正地坐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见站在身后的姐姐开口了:
“白肆,你知道,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吗?”
白肆拿起了画笔,向这边投来目光,淡淡回答到:“人类的爱和恨。”
“是的,只有这两种意志,能够超越死亡。”齐梓说着俯下身,冰凉的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一动不动的齐洛。
然后她侧过脸,凑近齐洛的耳边轻轻地低语到:“我们的爱已被掠夺殆尽,再也不能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柱了,那么,就让仇恨来接管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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