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跟戴志站在台的右侧,身旁就是陈秋跟林春。而五月天迷跟歌神则站在左侧,跟自己的好友站在一块儿。副主席跃下台阶,轻快地跑去讲台处,翻出五月天的v,按键播放,那柔和的口琴声在大礼堂响起。
「屋顶的天空是我们的,
放学后夕阳也都会是我们的,
不会再让步更多了……」
李旭的声音出奇地悦耳,只是带点沙哑,因为他又病了。戴志则是标准的胖虎,五音不全,胜在嗓子大,又逗笑了后方与台下的人,他们逐渐敢放声去唱。五迷的声音较低沉,可她全然不用看歌词,便精准地将歌唱出来。歌神的声音醇厚慵懒,一出声便技惊四座。
放学后的夕阳……林春不期然想起他们一同放学、走回家的片段。大多时候是他们五人一起走,戴志先离队,他就住在学校附近,王秀明跟李旭也接着离队,最后剩下林春跟陈秋走回独秀居。夕阳时常往陈秋的脸庞、身子扫上一层淡淡的金漆,使他看起来很柔美,像一块打磨过的美玉。
「唱一首属于我们的歌
让我们的伤都慢慢慢的癒合,
明天我又会是全新的……」
林春闭上眼,好一个伤字。他跟陈秋纠缠了年多两年了,不是没受过伤。患得患失的感情,迷恋于空虚的肉体交缠,几次以为他俩已走到终点,但仍然放不开彼此的手。离离合合,终于,此刻,林春身边的人还是陈秋。不知是否两人都想着一样的事,眼神偶合,两人莞尔一笑,陈秋顺势牵着林春的手。
其他人见了,没想太多,以为副主席下令要大家牵手,便很快牵着旁边人的手,很似一群幼稚的小学生在台上做游戏。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
永不回头的火车
总有一天我们都老了
不会遗憾就ok啦……」
是的,青春。他们搭了这火车很久了,却依然迷糊。很多事情回想起来,彷彿昨天才发生,但好些细节已变成一点点模糊的水印,原本清晰的字体化成一滩浅淡的墨跡。可是,有某一些片段又是如此鲜明,鲜明得一辈子也不可能忘掉:跑三千米衝线的一剎,黑旗飘扬,鲜红的字体宣洩着少年人的热血与激情;委身于另一个男子身下,拋开主流的价值观,从那畸形的性行为得到异样的快感,高潮时好似有一下离心力,脑中炸开一下白光,过后是疲累的满足……
多少岁的人才叫「老」?廿五?三十?三十五?到了那时,他们想起那荒唐的岁月,会是感到无限骄傲,觉得不枉活过一场,还是视之为一个污点,不惜千方百计用华丽的衣饰重重掩盖那一个污点……无论如何,林春觉得自己「老了」的时候再回想年少时……不,是十七八岁的这两年,他一定会哭出来。不要问他因为什么而哭。
此刻,陈秋紧紧执着林春的手。若不是他抓得他那么紧,他的心魂又不知要飘到哪儿去,因而失了根。然而,陈秋的一份执拗将他紧紧抓住,林春由一枚随风飘送的种子,变成一株落地生根的树苗,他是由陈秋栽培出来的。
「伤心的,都忘记了,
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真的都忘了吗?说忘掉,是骗人的——王秀明发红的眼圈与勉强的微笑,陈秋诉说着父母的风流债、母亲为口奔驰熬出一身病,他逃避陈秋的感情,陈秋如何追上来、执住他的手不肯放,一直到现在,仍与他十指紧扣……
「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
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陆运会跑三千米,每个人轮流做旗手,迎风狂奔,身子变得很轻、轻得像纸、轻得像一只鸟儿,用初长成的羽翼高飞,那一面黑底红字的班旗是飞毡,带他们飞上又高又远的天空,蓝色,很清澈、很淡远,那没有一丝杂质与灰色的蓝天……
「我和你,都约好了,要再唱这首笑忘歌,
这一生志愿只要平凡快乐,
谁说这样不伟大了……」
「自己和自己打一架了
想通想不通反正就是这样了,
不会再流泪更多了……」
李旭鼻子一酸,胡乱用力擦几下,眨眨眼睛,又唱下去,声音却变得混浊了,好像含着一堆沙说话般。戴志忽然揽住李旭,用力将他的身子摇来摇去,他一惊,又傻笑,又拥着戴志的腰,跟他一起摇晃。
「有多少错误重蹈覆辙
有多少苦痛还不是都过来了……」
林春读不到「重蹈覆辙」四个字,便用广东话糊过去,听得身旁的陈秋大笑,林春便用手肘撞他的胸骨,使他吃痛叫了声,带着一脸扭曲的笑容唱:「想起来甚至还会笑呢……」
「青春是人生的实验室
错也错得很值得……」
好一个「错」字。走到这步,林春想,他是否行错了?或者他将会被社会歧视,但却因而得到更多。他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温暖,人的肌肤沾了汗水会变得黏腻,衝动起来不管是身在何方,也要找个暗角处紓解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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