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接连几日,贺子裕开始熟悉小皇帝的起居生活。
他有时晨起上早朝,散朝之后跟着太子太傅学习帝王之道,学完用了午膳,下午就处理一些闲散政务,在御花园里逛逛。
到晚上,就在自己寝宫里睡下。
贺子裕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无能小皇帝的角色,在早朝打盹,上课时发呆,御花园里调笑宫女,时不时发个脾气,训斥一下宦官宫婢。秦见祀倒也没对他怎么样。
而晚间无事的时候,贺子裕就待在御书房里,叼着支狼毫认真规划他的帝王伟业。
他已经充分见识到了摄政王这三字在这宫中的权柄威势。
这命是他借来的,能活多少年当真不好说。以他如今傀儡皇帝的身份,整日贪图享乐虽然不会亡国,但总有一日,难保不会被秦见祀逼宫夺位。
所以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讨好秦见祀,二是求人不如求己,寻找人选与秦见祀抗衡。以他如今的处境,他决定暂时先选前者。
“王孝继,派人去内库里挑几件好玩意儿,等会儿送去摄政王府。”
“啊,陛陛下您是要送摄政王东西?”王总管听到贺子裕出声下意识哈腰喊在,听完却发愣了,“陛下想送王爷什么?”
贺子裕取下狼毫,散漫地转了转笔,“朕想想,不是说朕前些日子送了郑庭芝半人高的珊瑚树吗?……去库房找找,有没有一人高的,明日给皇叔送去。”
王总管面色倏然复杂起来,张了张口没说出话,一副如鲠在喉的表情。贺子裕没听到他回应的声音,抬起头扫视他两眼,把笔掷了过去。
“在想什么?”
“哎哎陛下,”王总管拂尘一甩,忙跪了下来双手捧起笔,犹犹豫豫道,“陛下,虽然王爷长得是不错,可这,这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
“老奴说话不中听,您也莫怪,您说您对郑翰林那也就罢了,王爷若知道您觊觎上了他——哎呦别说珊瑚树,就是这御书房都能给您拆咯。”
贺子裕想明白过来王总管理解的意思,抬脚伸去轻轻一踹,“去!一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王总管连忙又一声哎哟,忙不迭地爬起来,吩咐人去内库了。
·
时辰渐渐后移,宫婢们换掉燃尽的蜡烛,昏黄光照着的御书房里又亮堂些许,纸窗里映着伏案的身影。
贺子裕记完一圈朝中大臣的名字生平,觉着差不多了,他把笔投进笔洗里,宦官就送来侍寝妃子的牌子。
贺子裕摆摆手,“朕今夜在寝宫中睡。”
“陛下,您前天应了林淑妃,要去她那坐坐的。”王总管小声道,“要不,现在看看去?”
“她又拿什么贿赂你了,让你这么吹耳旁风?”
“没有没有,老奴也是担忧皇嗣……毕竟陛下您都已经十七了,既不再封后纳妃,也不说选秀临幸,女子十六岁及笄,淑妃如今已经到了圆房的年……”
“圆什么房,在朕眼里她就是个毛孩子,”贺子裕揉了揉眉心,那天见到林容儿,身体那般异样,他其实多少也有些奇怪,总感觉像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事。
按理来说他借了这具躯体,阴差就会把小皇帝的魂魄带走。如今躯体已然归属于他,为什么他却不能完全掌控。
“陛下,实在是老奴多嘴了,请陛下责罚。”王总管见贺子裕眉头深拧着,颤巍就要俯下身子,却被贺子裕一把扶住。
他叹口气。“也罢,暂且看看她去。”
贺子裕站起身,出殿坐上御辇,蹲在屋顶的暗卫瞧见了,一下蹿没了身影。
长庆宫的位置距离帝王寝宫最近,一向都是宠妃居所。
当年小皇帝强纳林容儿为妃,上奏弹劾反对之人无数,但鲜少有人知道,在骠骑将军的死讯传至京都后,那些个日日夜夜里,十三岁的小姑娘蜷缩在阴暗屋子的角落里,红着眼睛看家中伯叔商讨如何瓜分家产。
大哥随同爹一同战死沙场,重病的娘听闻噩耗就呕血不止。
她的二哥哥不过上街一趟,再回来时竟被贼人打断了双腿,奄奄一息。
家中已无人能护她,直到那天,一角玄袍出现在她眼前。林容儿哭噎着抬起头,看见曾经熟悉的面孔。
“贺子裕……”
“哭什么,跟朕回宫,朕会护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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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宫里,烛火扑哧摇曳着,林容儿低头绣着帕子间,又想起往事,垂下眼睫。
“陛下驾到——”
宦官尖细拉长的嗓音猛然让她回过神来,林容儿猛然抬起头。“他这个点来什么?”
她慌忙收起绣绷,招呼婢女去迎,贺子裕就已经披着披风,大步走了进来。
他离林容儿越近,就越发现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般,钻出来替代他,直到林容儿行了个礼,跑上来抱住他腰。
一下子,头疼欲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贺子裕连忙捂着头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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