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地府再见
景元二十年。
罗酆山上有六天鬼神。自消失已久的恬昭罪气天宫宫主归来后,地府秩序好上很多,即便还有一位楚江王在世历劫,底下的鬼差们也能自行处理各样事宜了。
“听说没有?”鬼门关前,神荼郁垒下着棋,招呼带鬼过路的白无常,“你们二殿快历劫回来了。”
“二殿不是轮回还不足四十年吗?”白无常顿住脚步,“只前不久拘了那小皇帝,却道那皇帝狡猾的很,逃进了二殿的袖子里,如今却是没法子了。”
“原不是二殿要回来了?”
“不是呀。”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天宫宫主回来之后,查了好些事,本不在历劫名单上的楚江王自然被揪出来查了个清楚,一查查到司命那,才知那楚江王哪是人间历劫,分明是享福去了,按例本该抓回来,另外九个阎王又求了好些情。
“那便这么办吧。”天宫宫主大笔一挥。
然而到底怎么办,他们底下的人却是不知了。
如今世间,南武与北秦开放边境,互通有无,内有新政带起的一批官员,在地方上尽忠职守。
这段被后世称为“景元之治”的小盛世,虽有粉饰太平之象,却力挽武朝倾颓之势,为末日王朝续命近百年。
直至德宗驾崩。
三月雨蒙蒙的时候,雾气缭绕蓝山头,古朴浩荡的钟声回荡在都城四方。
朝野皆悲,寺院道观鸣钟三万,生生不息。百姓自发二十七日服丧食素,出殡之日十里送行。
杠夫们将棺材抬出德胜门的时候,贺子裕正坐在棺材上,吃着自己的祭品。
“秦见祀,朕还想吃烤鸡。”
骑马在前头的摄政王眉头微微一动。
“朕馋得厉害,一定是走时没有吃饱,秦见祀你瞧,朕都要做饿死鬼了,你连只烤鸡也舍不得给朕买。”
“秦见祀,你听没听见,你别装听不见,朕要吃烤鸡!”
“……”
某鬼又飘了上来,绕着他四处飞。秦见祀在这不厌其烦的纠缠之下,最终抬手招呼人上来。
“王爷?”
“准备一只烤鸡。”
“烤,烤鸡?”随行的大臣皆都愣住。
秦见祀言简意赅。“给先帝的祭品。”
“喔喔。”
暗卫们赶紧去买了,众人看在眼中,无不心想王爷与先帝当真是伉俪情深,自先帝驾崩至今,摆在牌位前的祭品已经堪比十桌满汉全席。
却不曾想都是某鬼吹的耳旁阵阵阴风。
·
贺子裕最终在出城前如愿吃到了烤鸡。
灰蒙蒙的天空,半阴沉笼罩着整座京都。雨丝飘摇去,路上行人瞧不见面容,都撑着圆溜溜的白伞,肃穆庄严。
青瓦白墙鳞次栉比,再往远是紫禁城里红墙琉璃瓦,层层宫门落锁。
他背靠着秦见祀坐在马鞍上,抱着膝盖静静看着。
“舍不得?”
“有点。”
秦见祀能感觉到背上靠着冰凉凉的一团,嘴唇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周围人早已习以为常,自先帝驾崩之后,摄政王便越发孤僻,不与人言语,偶尔出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大概句句都是对先帝的垂念。
时间并没有在这位摄政王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那双眼中沉淀了阅历,而在那人离开后,更添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
贺子裕已经在尽量让秦见祀开心了。
自两年前他染上咳疾以来,各类药材补品像流水一样送入紫宸殿,御医每日三次问诊, 宫外城内张贴皇榜,然而他的病却始终没有起色。
贺子裕知道借来的寿命,这一日终会到来,只是这个过程实在难熬。
起先只是一点风寒,到后来却咳得越发厉害,有时咳得猛了接不住下气,脏腑都在撕心裂肺地发痛,不知怎得就成了痨症,鲜血就这样咳出来溅在地上,夜间更是难以入睡。
那时候秦见祀每每守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尤以早朝的时候,只要他在位子上咳了一声,那眉头就深蹙一分,看过来的眼神中藏尽了担忧。
于是到后来,贺子裕就借故不去上朝了。
其他时候,他就在秦见祀面前尽量克制想咳的欲望,肺里几次喘息上涌皆被压下,只是在秦见祀走后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咳得撕心裂肺,又大口吐着血。
折子染了溅开的红,被推乱掉在地上,贺子裕靠在椅腿边青筋毕露,捂着自己的胸口。御书房门外那处阴影,他知道秦见祀就躲在门后,可他没办法,秦见祀也没办法。
他们都是来人间历八苦的,总要把罪都受了一遍,才能顺顺利利地回去。直至成了沉疴,御医束手无策,贺子裕就这样熬着,身子一点点熬坏了去。到年末入冬的时候,还因此发了几次哮喘。
那时他倒在地上,抓着秦见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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