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行武的人都是粗心眼,在这上头一根筋,头脑简单,赵盈倒觉得也无不可,反正有李重之的例子放在那儿,她不是不能接受。
可她看来,郭照彬和李重之的一根筋,恐怕不是一回事。
她背着手在身后,扫过台阶下。
郭照彬从京卫指挥使司带来了有十来个人,把闹事的百姓团团围了起来,起先大概是拉拉扯扯很不成体统的,她还能瞧见有两个女人的发髻都松散了些。
简直是荒唐。
于是她面色更阴沉:“奉功说这些都是从甘肃来的灾民,是来讨公道,要说法的,就算他们是刁民,围堵司隶院府衙,郭大人不仔细问过,就定了他们有罪?”
郭照彬啧了声:“不是殿下派人到指挥使司通知臣的吗?”
“孤让茂深知会你,是因京卫指挥使司拱卫京城,出了这种事并不在司隶院管辖范围之内,自然该你们指挥使司出面摆平,但孤不是让你跑到司隶院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的!”
赵盈冷声呵他,方才粗略数了一遍,心中大概有数:“郭指挥使手底下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人,手上没个轻重,恐怕也没什么分寸,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知道的是你们指挥使司抓刁民,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当街强抢民女呢。”
周衍站在一旁掩唇咳嗽,提醒着她这话不好听。
赵盈充耳不闻:“还不让你的人一旁退下!”
郭照彬被她连番呵斥给教训懵了。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素日里都是他教训旁人,或打或骂,从来都不给人留情面的。
今天当着这几个老百姓,还有他底下十来个人的面,赵盈说话这么不客气,他脸面往哪里放!
他这里是气恼不已的,台阶下被团团围住的老百姓们听了赵盈这话,却是感激不已的。
有个圆脸穿湖蓝衣裳的女人挣扎了两把,在拦着她的两个人胳膊上硬是推了好几下,实在推不动,扑通一声就地跪下去,连连磕头,哭着喊着叫殿下。
赵盈站着没动,冰冷的目光仍然落在郭照彬身上。
郭照彬喉咙一棍,才喊了一声退开。
那女人跪着,拖着膝往前行了好几步。
薛闲亭和周衍都提防着,怕她图谋不轨,便下意识的往赵盈身前护。
郭照彬那一声嗤笑就到了嘴边,突然又咽了回去。
赵盈拨开身前的两个人:“她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人就到了台阶边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看:“你认识我?”
那女人不怎么敢抬头,一个劲儿的摇头,摇了半天,猛地又开始点头。
赵盈看乐了:“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一旁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凑上前来,跪在了女人身边:“本来是不认识的,打从我们进了京城,听外头的人说,才知道您是永嘉公主。”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跑到司隶院来堵门?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那蓝衣女人的头又摇的拨浪鼓一样:“殿下,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家里就只有我男人是能上工挣钱的,还有公公婆婆要养活,小闺女今年才六岁啊。
这灾情一出,日子本来就过得艰难,那真的是要饿死人的。
官府说皇上圣心仁慈,要给我们拨赈灾银,还要开粮仓放粮,我们不知道欢喜了多久。
可是等来等去,什么也没等到,过了个把月时间,等来的是赈灾银被山匪劫走的消息。”
她几乎泣不成声,说出来的话是支离破碎的,赵盈要极认真才能听的明白她在说什么。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情真意切。
“后来呢?”赵盈耐着性子,“你不要哭,也不要急,把话回清楚,把事情说明白。”
女人这才吸了吸鼻子,把哭腔往回略收一收:“后来我男人还有街坊四邻有十来个人吧,跑到官府去要说法,可官府怎么会跟我们讲道理,以刁民闹事为由,就把人扔到了大狱里去。
就这么关了有七八天,放出来的时候真是憔悴的不得了。
我们是穷苦百姓,没有家底可吃的,我男人叫关起来七八天,没人往家里带银子,公公婆婆下不了床,小闺女也成天嗷嗷的哭。
他一看这样,强撑着出去上工,可实在是精神不济,从高处跌下来,就再也没救回来了!”
她话到后来声音是咬重了的。
语气之中还有恨意。
赵盈眯了眼。
但凡有大灾,老百姓的日子都苦得很,死了人更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样的情况,分明要归咎于府衙。
赵盈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转而问她身边的男人:“你的情况也差不多吗?”
男人摇了摇头说不是:“我跟周三儿就是邻居,当初去官府要说法,我们也是一块儿的,但我家里有些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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