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水墨恒叫上水蛋,随高达前往新郑。
这个季节天上人间事多,本想骑快马赶时间,可发现高达晚上睡觉可能认生,没休息好,眼圈儿发黑,加上他骨瘦形销,骑快马估计吃不消。所以水墨恒只好请了一辆四匹马拉的快车。
还特意为高达准备一张软卧,累了可以躺下,不怕一路颠簸。
高达感动落泪。
原本一个非常坚强、精明的汉子,如今变得动不动掉眼泪,似乎特别容易感动,水墨恒不禁感到唏嘘。
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只能说明他经历了许多不愉快,将别人对他的小小恩惠看得很重。
……
简单交代黄飞、水冷天、莫颜、殳芃几个管事儿的人,然后出发。
日行三百里。
四天后抵达河南新郑。
比水墨恒上次一个人骑快马飞奔而来慢了不少。
高拱所住的高家庄,距离县城不过十多里地,四匹快马日夜兼程赶路,难免有些脚软,但也没用半个时辰就到了。
高家庄有七八十户人家。
高拱属于耕读世家,未罢黜之前属于望族,庄园很大,在高家庄中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罢免之后,如履薄冰,只留下一栋一进三重的青砖瓦房,其余全部卖掉。
三人下车。
高达显得尤为激动,下车时还踉跄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完美地完成了老爷交代的任务,把水墨恒以最快的速度请到家中,用沙哑的嗓音锐声喊道:
“老爷,夫人,我回来了。”
一边喊,一边向前快跑几步,步伐有些趔趄,才跑出三步就差点摔倒在地。
“慢点儿。”水墨恒携水蛋,跟随高达走进宅子的大门,绕过照壁,见院子左角荼蘼花架下坐着一位老人。
正是高拱。
水墨恒一眼便能认出,内心顿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情,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同时喊道:
“高老。”
然而,花架下的高拱并没有反应。
“老爷耳朵不大灵敏,而且反应迟钝,水少保切莫见怪。”高达连忙解释。
水墨恒只得快步走到荼蘼花架下,跟着又喊了一声,只是声音没有刻意拔高。
高拱正闭目养神,依然没有反应。
这时高夫人从后堂出来了,一见水墨恒激动无比,大喊一声:“老头子,水少保来了。”
高拱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瞅了水墨恒一眼,确认之后,忘情地吐出两个字:“墨,恒。”
这个称呼阔别已久!
“高老。”
“墨恒。”在激动的泪花中,在水墨恒和高达的搀扶下,高拱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道袍,头上戴着诸葛巾,原先那富有特色的、硬碴碴的、稀稀朗朗的大胡子如今已是全白,衬得他脸色比当年更黑。但这种黑又不是那种健康的黑,而是一种病态的黑。
显然由于精神不振、担忧过度而致。
他眼角的鱼尾纹,比几年前深刻、僵硬多了,眼光更是浑浊了许多,只是仍然让人感觉到骨子里的高傲。
水墨恒的手被高拱紧紧地握着,但传过来的却是冰凉……
而且感觉全是骨头。
来时的路上,水墨恒就对高拱的衰老做好了心理准备。人嘛,都得有衰老、死去的一天,谁也逃不掉。
可瞧着眼前高拱这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心里还是十分难过。
虽然与高拱的感情不及张居正深,但内心还是非常佩服这位硬气的大忠臣。脾气暴躁是一回事儿,但做事很有原则。
水墨恒将手抽出来,抚摸着高拱只有骨头没有肉的手背,不由得鼻子一酸,禁不住欷歔起来。
“水少保,老爷站不了多久,咱进屋说话吧。”
“好!”
高拱步履蹒跚,在高达的搀扶下,回到自己卧室半躺着,望着水墨恒,凄然一笑:“算来六年不见,你还是你,意气风发的青年,而我已是行将就木之躯,最近老是迷糊,感觉属于我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才冒昧打扰,让高达请你来一趟,抱歉!”
“高老何必如此客气?先帝大行前,嘱咐我一定要让您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这些年我都没来看您一眼,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高达不肯明言,可我不傻,知道你每年都送来一千两银子,这足够我们一家人日常用度。你一直是张居正阵线上的人,能得你如此照顾,我老怀深慰。”
“高老客气,您是朝中退下来的重臣,该当享受这样的待遇……”
“此言差矣。”高拱迅速打断水墨恒的话,“第一,我是重臣,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是退下来的;第二,即便我该当享受这样的待遇,也该享受国家的,而不是你私人的。这次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说到这儿,高拱很激动,嗓门不自觉地提高。虽然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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