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御座高高在上,自殿外走进一名年轻男子,他青衫磊落,瘦而不弱,犹如竹中君子,风骨铮铮。
他不卑不亢,下跪见礼。
“草民陆湛,拜见陛下。”
陆湛 吾要吾妻。
自战国起, 陆氏族人就多是诸侯门客,为列雄兼并天下献计纳策。直至汉代,陆氏高官屡出, 最高者任九卿, 衣绣衣,持节及虎符, 用军兴之法镇压叛逆,深得帝王宠信,因此被称为“绣衣直使”。数百年来,陆氏行的都是“督察百官, 查探隐匿,镇压起义”之职。朝代更迭,陆氏屹立不倒,靠得就是不逊于“斥候”的刺探情报的能力以及残酷的审讯手段。
到了陆湛曾祖父这一辈, 陆家子嗣多夭折, 人丁不旺,家主反思从前, 认为是杀孽太过之由,正逢科举初兴, 于是留下祖训,从今往后陆氏子孙弃诏狱从科举,改走文人仕途。
百年望族陆氏, 渐渐洗去陈年血污, 成了京中清贵门第,但始终没有太杰出的人物,直至三代之后,才养出一个陆寻真。
此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 十八岁殿试被钦点为探花郎,深得帝王喜爱,入仕半年不到便做了五品中书舍人,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可谓前途无量。
同一年,陆湛与崔晚晚定亲,惹得京城多少痴男怨女从天黑哭到天亮,旁人戏言京中河水都比不过那一月的泪水多。
仍是那一年,先帝驾崩太子继位,随后……
新帝强占佳人,君夺臣妻。
陆湛挂印辞官,一去不返,无影无踪。
沉寂了四年有余的人,今日突然冒了出来,还摇身一变成为新科状元。
拓跋泰只觉得一团火堵到了喉咙眼。
“平身。”他按下火气,声音含着凛冽,“你便是陆湛?”
陆湛谢恩起身,仍是挺直腰背:“正是草民。”
拓跋泰沉沉看着他,与之前想象的不同,陆湛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他更像一柄暗含锋芒的利刃,只是被刀鞘包裹住了,让人误以为无害。他忽然想起方才答卷上的字迹,与那本《论衡》如出一辙,只是如今陆湛的字更多了几分沉稳。
竟是他的书。未婚男女,互赠信物,鸿雁往来,互诉衷肠……
拓跋泰暗自握紧了拳。
本来召见状元只是个过场,帝王稍加勉励彰显爱才之意,便可让人退下。再说陆湛的答卷无可挑剔,选为第一当之无愧。
偏偏拓跋泰心中气愤难消,金口一开,又加一试。
“策问。”
下面的人连忙呈上纸笔给陆湛,这便是即兴问答了。
拓跋泰不给他思考余地,张口便问:“其一,革新有烦苛,维持旧状则弊端滋生,如何是好?”
“其二,流寇蔓延,朝廷缺饷,若是体恤百姓便要减免赋税钱粮,如此一来军饷又不足,如何兼顾二者?”
“其三,大魏疆域辽阔,水涝旱灾频发,如何应对?”
“其四……”
一连八问,拓跋泰一气呵成,还规定了答题时限。
“三炷香。”
陆湛从第一问开始便提笔蘸墨,落笔不假思索,有如神助。
福全见圣上说了那么多话,必定口干舌燥,于是呈上一盏茶。第三炷香刚点燃,陆湛仍埋头书写,拓跋泰瞥他一眼,端起茶饮了两口,将将放下茶盏,只见陆湛搁笔,垂手沉静,敛眉低眼并未直视天颜。
“草民答完了。”
八条问,竟是不到三炷香就答完。在场之人无不佩服。
答卷呈上,拓跋泰粗略看过,简洁精辟,字字珠玑,为了节省时间,他还换了意气潇洒的行书作答,更显得一气呵成,惊才绝艳。
寻真公子,名不虚传。
“最后一问,”拓跋泰紧握扶手,手背青筋凸起,“李太白诗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陆寻真,此句何解?”
当初既然离开,如今便没有回来的资格。惹了不该惹的人烦忧,那便罪该万死。
陆湛终于抬起微垂的眼,直视高高在上的帝王:“此解,草民只说给天子听。”
他如此放肆狂傲,让一向惜才的方丞相都捏了把冷汗。
须臾,拓跋泰起身。
“来。”
翔鸾阁。
拓跋泰挥退侍从,负手在背,居高临下开口:“你图什么?”
销声匿迹多年之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新帝开恩科取仕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必是另有所图。就是不知他求的是名?还是利?或者……
陆湛开门见山:“吾要吾妻。”
拓跋泰扬唇讥诮:“汝妻何人?”
“吾妻乃清河崔氏淑女,闺名晚晚。”陆湛一字一句道,“我们夫妻二人因故分离,如今她暂居后宫,还请陛下放还归家。”
拓跋泰早就猜测他是为崔晚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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