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庆抠出身上仅剩的一个萝卜,狠狠地咬下一口,连嚼直嚼,他边嚼边想,自己怎么会闯入这神秘莫测的湘西大山?怎么会躲进这潮湿阴冷的暗洞?自己不是生活在繁华热闹的城市,不是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吗?每天下班回家,父母把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亮晶晶的宋河粮液倒进酒杯,几多有味,几多醉人呀!就从那天晚饭后,他好久没过这样温馨,这样舒心的日子了。是面前的这两位兄弟,打乱了他的这种生活。那天,他刚刚喝下父母给他斟上的两杯宋河粮液,周新建、康金山来了,邀他到陕西商南去逛逛。平时的好哥们邀上门,能说个不字吗?那太不够义气。何况,他生性爱玩,平时,无论什么人邀他去玩,他都乐意。就这样,他接收了周新建、康金山的邀请,父母亲无法阻止住他的脚步,他坐上了周新建、康金山已停在门外的小车,一起上路了。夜幕降临,商南县城的灯火映入眼帘,不知为什么,周新建突然招呼司机停车,又突然用根绳子勒住司机的脖子,他又吓又怕,真想大声制止,可不等他开口,周新建、康金山突然招呼他帮忙,他没有动手,他不想动手,平白无故杀人,是要抵命的呀!这点,他懂。可周新建突然对他狂叫:“你这家伙,不够哥们!还不动手帮忙,连你也一起宰了。”他知道周新建的脾气,说到做到,心狠手毒。正因为如此,他的一帮哥们都尊他为大哥,加上康金山做帮手,在平顶山一带,没人敢惹。他作为周新建的小兄弟,平时也自然得了不少油水。此时,他生怕自己的性命丢在这荒漠野地,做了司机的陪葬,他抖索着双手,抓住司机乱踢乱蹬的脚。抓紧,不松,不松,抓紧,他闭着眼睛,不看面前的一切,只管双手用劲。等他睁开眼睛时,那司机的头已经离开了脖颈,“哇!”他昏了过去。从此,他再没有回到他父母身边,再没有回到他那温暖的家。这时,他分外思念他的父母,后悔不该跟周新建、康金山走上这条犯罪的路。看来,这回无路可逃,无处求生了,不是被乱枪打死在这暗洞里,就是被活活抓去,绑赴刑场,子弹穿心。唉唉!他痛苦,他绝望,他想大哭一场,却又不敢,只能将泪水往肚里吞。
“你们被包围了,只有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暗洞外传来了洪亮的喊话声。刘国庆听得真,辨得明,心头为之一震。投降!对!投降。投降,就能活着走出暗洞,投降,就能活着去见父母。他还年轻,只有19岁,他实在不想死。过去,当他和周新建、康金山一道杀死别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想过死的含义,似乎把人的生命,把死当儿戏,如同散步时随手掐死一朵花儿,如同无聊时顺脚踢一颗石子儿。这时,他才真正体验到生是多么不易,死是多么艰难啊。往日,自己活得稀泥糊涂,活得狼心狗肺,导致今日撕心裂肝的死,猪狗不如的死。他倘若能走出这暗洞,重活一次,他一定要正正派派地活,诚诚实实地活,像模像样地活,真正活得像个人。他多么想继续活下去,实现自己做个好人的愿望啊!他打算规劝周新建、康金山,放下武器,活着走出暗洞,回到阳光下去。可当他抬头看见周新建、康金山举着手枪,身缠手雷,龇牙咧嘴,鼓眼暴睛的凶残相,吓得浑身连连打颤,话到唇边,一齐溜回了肚子里。
怎么办?就这样活活等死?不!不不!!
“你们还不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就开枪了。是死?是活?限你们三分钟作出选择。想死,就顽抗到底。想活,就交出武器,还要脱光衣服,举着双手,从暗洞里走出来。”
又是那个洪亮的声音,字字句句,喊得清,叫得明,毫不含糊。
刘国庆想了想,突然举起枪对着暗洞外大声斥骂道:“你喊!老子打死你,看你还喊不喊!”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枪响,飞出幽暗森冷的山洞,飞向阳光普照的世界。周新建、康金山同时掉头盯着他,瞪大了惊愕的眼睛,他俩没有想到,刘国庆不等他俩下令,就会莽撞地对外开枪。枪声一响,目标暴露,他们想躲也躲不成了,想藏也藏不住了。这,这不是送肉上砧板吗?!
“狗日的刘国庆,你是什么用心?!”
周新建、康金山这两个顽固不化的亡命之徒,顿时眼里冒血,嘴里喷火,几乎同时朝刘国庆开枪射击。刘国庆的嘴唇动了动,想朝暗洞外喊什么,却喊不出声,他扪着流血的胸口,沉沉地倒下去了,眼睛始终望着暗洞外,充满了忏悔,充满了企求,也充满了希冀。看着他真正倒下去了,周新建、康金山一愣,连忙上前扶起他。不等他俩开口,刘国庆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
“放,放下我。我不是你们的好小弟。我就是要向外面报信,把我们,从这里,活、活捉出去。我,我想活,我要活,活着,活着回河南,见,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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