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从洞庭湖西畔射过来,映红了绵延起伏的连云山,岭上的银松、金杉,凹里的楠竹、刺槐,崖壁、高坎的藤条、巴茅,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像喝了酒的人一样,红润年少,精神饱满。
两个年轻人从连云山一带有名的万古金矿出来,顾不上洗去脸上的泥点,也来不及换身洁净的衣衫,大步如飞地朝安定镇赶去。
这两个青年在体貌形态上有很大差别,一个浓眉大眼,一个细眉小眼,一个粗如铁塔,一个瘦似山猴,在谈吐上,在感情上,他俩却显得很投机,很融洽,俨然一对山里长大的亲兄弟。淙淙溪沟,山猴抓了树枝,悠荡而过,然后得意地插腰站在对岸,只想铁塔求他拉他一把。可铁塔抿嘴直笑,身子微微前倾,双脚用力一蹬,似山鹰腾空展翅,飞落山猴身边。溜溜峭壁,铁塔攀附石缝,壁虎般爬了上去,登上山顶,饱览悠悠汩罗江两岸,巍巍连云山四周风光。山猴不甘落后,手握藤条,脚蹬峭壁,也来到了铁塔身边。两人同立连云山之巅,一同发出畅快的笑声。他俩飞身下山,直奔安定镇政府机关。
镇党委书记是铁塔的兄长,经其出面,引来了一个收购黄金的大老板。眼下正在镇政府等着收购他俩开采的黄金。因为有镇党委书记出面,收购价格比别的金贩子的都要高。他俩这些天辛辛苦苦从万古金矿采得的黄金,终于可以卖个好价钱。他俩高兴,山猴更是暗暗欢喜,有幸结交了铁塔这个背后有靠山的好朋友,日后什么事都好办。
他俩跨进安定镇政府,镇党委书记和那位金商好像等了他们很久,直接把他们迎进了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山猴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铁塔毕竟是在自己的兄长面前,显得轻松自如。他俩坐定,铁塔碰碰山猴,轻声叮嘱:“不用紧张,都是自己家里人。”山猴连连点头。接着,他俩各自从身上掏出采得的黄金,递给金商,请鉴定,请开价。
金商接过灿灿黄金,左看,右看,推远看,拉近看,显得十分认真,仔细,只是半天不说一个字。这时,铁塔交待山猴留在这里,他出去小解就来。铁塔走了,山猴坐在原地不动,两眼随金商的举止挪移,他迫切希望金商报出一个令他满意的价格。
很快,铁塔回来了。他走进门,对山猴招呼道:
“王活平!你还认识我吗?”
山猴抬头,吓得眼珠僵了,舌子直了:这个铁塔,是自己最近在万古金矿结交的拜把兄弟,怎么突然穿了一身警察制服。
“你……你……?”山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怎么样,你没想到吧?!”铁塔爽朗大笑,走近山猴,道:
“王活平!告诉你,我真名叫黄拥军,是平江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侦查员。这位金商,是我们公安局的副局长喻伟明。我和你既然是结拜兄弟,我希望你走坦白从宽的道路。”
“没想到,真没想到。”王活平从惊愕中醒过神来,嘴里喃喃直语:
“你们警察真厉害。我说,我全都说。”
他垂下头,眼里流出懊悔、沮丧的泪,一滴滴洒落水泥地面上,留下铜钱大的痕迹。
喻伟明、黄拥军、安定镇党委书记都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等待他的如实交待。
他不敢抬头,痛哭一阵后,接着责骂自己没有人性,猪狗不如,抢劫孤儿寡母的钱,会遭天轰雷劈。他能使用的责骂之词都使用光了,眼里的泪水也似乎流干了,他开始交待自己在腊月二十四那天参与抢劫余荣辉母子的罪行。喻伟明、黄拥军听完,追问:
“和你一起参与抢劫的那三个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王活平说:“我不晓得。过去我和他们从无接触,是去年冬天在浏阳市白沙林场搬运木材时认识的,都在一起打工,有时你抽我的烟我抽你的烟,相互开几句玩笑,谁也不问谁叫什么名字,谁也不打听谁家住哪里。”
“你认识卢三保吗?”
“不认识。”
“你有卢三保的身份证吗?”
“没有。”
“你与那三个同伙在一起时,对他们怎么称呼?”
“都是称伙计。哦!我想起来了,那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叫‘存伢子’,他三十岁左右年纪,个子不高,四肢结实,皮肤晒得墨黑的,听他讲,他在本县梅仙镇大洲石煤矿放过炮。还有,他与别人明显不同的是,左手少根大指拇,他说是在大洲石煤矿放炮时被炸掉的。”
“你说的都是真话?”
“有半句假话,你们砍我的头。”王活平指天发誓。他望着黄拥军,不敢像先前那样亲密、随意,结结巴巴地说:
“兄弟!这些日子,我俩在一起淘金,在一起吃住,我觉得你人好,我把一切心里话都告诉了你。我不会讲一句假话,你说是吧!”
黄拥军点头,给他递上一杯茶,说:“只要你如实交待,政府会对你宽大处理。”
王活平流出了感激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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