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官运、财运、桃花运,这些均与我无缘。所幸的是,活到三十七个春秋时,竟红红火火,碧碧绿绿地走了橄榄运。1990年5月26日,闪闪烁烁的太阳高挂在蓝空中,照着三湘四水,照着古城长沙,照着宽阔平坦的八一路。这路的东端,北侧,有一座威严的门,门里,一派的碧绿,绿的树,绿的枝,绿的叶,绿的果,微风吹拂,绿波荡漾,阳光照耀,闪烁迷人。我挎着包,迈着试探的步子,朝这座神秘的橄榄林里走去。从此,我人生的道路发生了转折。
我何以走到这里来?纯属偶然。
那日,是南风,还是白云,将一纸约稿信送到了武汉大学枫园四舍419房我的案头。读罢,才知道在我国丰富多彩的期刊之林里,又增添了一株《当代警察》,它需要“讴歌公安业绩,展现警坛风云,描绘警察形象,树立警界新风”的通讯、散文、报告文学、小说、诗歌。我想:刚刚创刊,它既然需要种种文章,会不会需要采写、编辑种种文章的人呢?
此时,我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面临着新的分配和选择。所以,在读这封约稿信时,我的思维自然与千千万万的37岁的同龄人的思维不同。我似乎有一种预感,有一种信心,那里会要人,会要我这样的人。我想把这奇异的感觉和想法告诉与我同寝室的云南作家吉成、湖北诗人叶向阳。但我没有启口。因为在此之前,为了毕业后新的出向和选择,我已饱尝酸甜苦辣,何况那本是有了边际的事,到顶真时,却变成了一场游戏。眼下这想法和打算,岂不是荒唐可笑?历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我,这回却有了涵养。
当我在武汉大学作家班毕业晚宴上以党支部书记身份致完祝酒词后,便立即兵发长沙。想干的事,就要干到底。先不论成功与否,都必须付诸百分之百地努力。为了新的选择,尽管我已饱受磨难,但我绝不放弃,绝不灰心。机遇来临时,应抓住不放,一拼到底,切莫犹豫彷徨,等闲观望。这些日子,我蠢蠢欲动,企图从小地方调到一个大的出处。自己正当盛年,略有才气,多有力气,若有一个适宜的天地,兴许能干出点滴成绩。可是,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我面前,我面临的是双向选择。人家可以选我,而我去选谁呢?这如同人要恋爱,却觅不到知音。此种时候,“关系”、“靠山”便显示出无比的威力。有关系,有靠山,濒临退休的老头,可以作为青年调用,无关系,无靠山,朝气蓬勃,才华横溢的青年,可以当成朽木拒之门外。当我被耍弄,被调侃之后,阿q曾一度成为我的榜样,算了:儿子打了老子。我是农民的儿子,本应离土不离乡。经过一番回环激荡,我内心如镜一般平静,决计回我的洞庭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里,有我干事业的天地。
是这封约稿信,给了我一个新的契机。
是这封约稿信,给了我一剂新的活力。
我踏进总编室,自报家门。一个身材魁梧,威武雄壮,着橄榄绿的长者,面带笑容地招呼我落座,一边往杯里抓茶叶,冲开水,一边从那副圈圈套圈圈的眼镜背后朝我射出审视、疑惑的目光。
“你也是大学生?也需要分配?”
我明白,这是我嘴上的胡子,眼角的皱纹,引起了他的疑问。于是,我告诉他:我本是洞庭湖生,洞庭湖长,世世代代都在洞庭湖里做阳春,挖空心思,拉尽关系也找不出一个喝墨水的祖先,道地的农民血脉。据此,我要么应该继承祖业,舞锄挥镰,改造山河。我要么应该铁马金戈,驰骋疆场,血洒边关,报效祖国。而我却偏偏做起了作家梦、记者梦、编辑梦。一场梦,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梦里有哭有笑,梦里有喜有忧,梦里有苦有甜,梦里有乐有愁,梦里有腾云驾雾,梦里有低首徘徊。有人说,好梦难圆,我这不属好梦。有人说,噩梦醒来是早晨。我这不属噩梦。究竟属什么梦,至今不明。也许似梦非梦。奇怪的是,作家协会会员证、记者证,编辑名片,竟然从农民的儿子口袋里冒了出来。更奇怪的是,农民的孙子已上小学二年级,农民的儿子却背了书包,持了准考证,像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样,心口嘣嘣地跳着,从洞庭湖赶到珞珈山,坐在武汉大学理学院那幢古城堡式的教学楼里,在教授、教务处长、中文系主任的炯炯目光下,搜肠刮肚,笔走龙蛇,涂满一张张试卷,抢在下课铃响起之前,恭恭敬敬地送到那威严的讲台上。考场出来,汗流干了,骨头散了。回到单位,生怕别人问:“考上了没有?”不知是祖宗保佑,还是教授怜悯,竟然真的成了武汉大学作家班的一员。学文学,学英语,学历史,学哲学,学政治,学美学……在武大,只要你愿意学,三十六个院系的课程,都可以去学。如今,学时已满,学分已够。国家给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大学生同样一次分配的机会。
威武长者大口大口地吸烟,静静地听我叙说,似乎在听一个故事。我说完了,他沉吟着。突然,他问:“你在学校表现如何?”我答:“我是作家班的党支部书记,被评为武汉大学校级三好学生。”他又问:“你现在是否带有过去发表出版的文章?”我答:“有!有中篇、短篇,也有通讯、散文,还有诗歌。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