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79年3月21日,我尊敬的外祖父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令他牵挂的世界,他留下的遗物只有一根浸了桐油的麻绳牛鞭,这牛鞭跟他朝夕相处几十年了,是他的爹爹,我的曾外祖父临死的时候遗交给他的。那时候,全国还没有解放,人民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曾外祖父把牛鞭遗交给我的外祖父,希望牛鞭到了他手上,不再去别人家的田里吆喝别人家的牛,要在自家田里吆喝自家的牛。外祖父没有白白接过这牛鞭,实现了曾外祖父的愿望,解放那年,全家九口,分得了几十亩田土,分得了一条壮滚滚,气昂昂的青毛牯,他高扬着曾外祖父传给的牛鞭,吆喝自己的牛,犁自己的田,翻开了人类史上的新篇章。
家公几十年如一日,牛鞭不离手,忘我地吆喝着牛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奔跑着,与其说用牛鞭吆喝牛,倒不如说是用牛鞭吆喝他自己,他春夏秋冬,日出日落,从没歇息过,翻耕施肥,插秧收割,不停脚和手。1963年,他第一次进县城参加劳动模范大会,会上,县委书记领他们参观了农机站的“铁牛”,从那时候起,他心里就萌动了一个新的念头,要是能把爹爹遗留下来的鞭子永久收藏起来作为纪念,而在自家的田里用铁牛,犁的又快又好,几多好啊!但他也懂得,要把铁牛迎进自家的田里,还得加劲使用爹爹遗留下来的牛鞭。他从县里回队那晚的社员大会上,他红着脸,讲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社员们都齐声喝彩。从此,他更加辛勤的扬鞭,吆喝牛,犁田。他一心盼望把牛鞭藏起来仅仅作为纪念,在自家的田里使用浑身红彤彤的“铁牛”。没想到,一场洪水袭来,冲毁了他的希望。“铁牛”怎么也不能到队上的田里来,曾外祖遗留下来的牛鞭怎么也收藏不起来。
如今,家公把这根牛鞭留给了我们,他的孙子、他的外孙的手上。临终前,他抓着这根牛鞭,眼里闪烁着那最后一缕生命的火花,对我们说:“伢儿们啦!我几多想把这根牛鞭带走,不留给你们啦!可眼下还是要用它啊!你们拿着吧,崭劲吆牛,崭劲耕田,等获得了大丰收,把‘铁牛’……迎进……队上的田里来……”
他的话没说完,就静静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握着前两代人留下来的这根牛鞭,能平静吗?能不感到肩头的责任吗?外祖父接过曾外祖留下来的牛鞭,没有辜负曾外祖的临终希望,如今,外祖父又把这根牛鞭留到了我们孙辈手上,我们能否实现他老人家的临终遗愿呢?
“轰隆隆!”我听到了小河那边的田野上传来“铁牛”亲切的召唤声。
1980年4月11日于汉寿县老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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