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重任。在这座书房里,陈伯老用他的微笑,美化了中国、美化了全球一代又一代,数以亿计的少年儿童,他们中间有许多成为了掌握国家命运,推动人类进步的巨人。我以为,我置身的这座书房,对人类历史产生的作用,不亚于大英博物馆和联合国大厦。
在欢娱轻松的气氛中,时间悄悄流逝了近两个小时。我们不忍再打扰陈伯老,他毕竟是91岁高龄的人了,每一份时光和精力都是无价的。我和黄土起身告辞。陈伯老拉着我的手挽留。我当然想留,却又不能留。我拿出相机,要求与陈伯老合影留念。他高兴地连声说好,并打开了书房里所有的灯。我和黄土分别与陈伯老合影之后,我又给他单独拍了好几幅留影。
我们要走了。他拉着我的手送行。我和黄土执意不让他送,堵在他家门口,请他返回。他高低不肯。我和黄土也不退让。因为他住的是那种走道在中间的旧式小楼,走道上光线不太充足,地面也有点潮,加之别的人家在走道上还放置了杂物。他本来就戴着眼镜,又穿了棉衣棉鞋,每多走一步,对一个91岁的长者来说,无疑都是不轻松的。最终,我和黄土还是拗不过他老人家,不让他送,他就不返身回屋。我和黄土只好依了他,并一再说:“送到小楼门口,就不让再送了。”他乐呵呵地笑着点头。
他依然拉着我的手,缓步送到小楼门口。这是一道拱形门,门洞与我们常见的房门一样宽窄。从门洞往下有三道水泥台阶,方到地坪里。我请他在此留步。他不肯,坚持继续送。这下我和黄土急了,担心他下了水泥台阶,独自返回时,会有一番困难。更担心他一脚不稳,摔倒在地,那将如何得了。他明白我们的担心,笑眯眯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和黄土决不退让,这水泥台阶就是我俩的防线,不让陈伯老下移一步。我俩像哄小孩似的,终于将他说服。我俩边退边走,向他挥手告别。他站在门口,双手捧在胸前,满脸微笑着,用慈祥的目光为我们送行。我俩退过一株吐绿的垂柳,退过一栋楼房,再退就要拐弯,踏上通向小院大门口的路。我俩在楼房拐弯处停了停,连连朝陈伯老挥手告别。我们中间,相距大约七八十米。我看得清陈伯老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仍是那样慈祥的微笑,镜片背后的两只眼睛,像碧蓝的大海,流露出深深的情。他抬起右手,朝我俩挥了挥。看来,我们不走,他是不会回屋的。我俩欲走,又停。拐过这道弯,我们相互的身影,我们相互的目光,都将被楼房遮挡。我只想多看看我崇敬的陈伯老。
我依依不舍地拐弯,当拐过最后一步时,我看见陈伯老移步下了水泥台阶。我和黄土赶紧奔过去,各扶住他的一只手,送回台阶上。我又拿出相机,要与他在台阶上合影。他抬手抹了抹只有淡淡几丝银发,宽阔而又光洁的头顶,微笑着,把我拉到他身边。我站在他左侧,双手扶着他的左手。我俩都面对着那株吐绿的垂柳,面对着西边天空射来的金灿灿的阳光,发出会心的微笑。黄土及时举起相机,拍摄下了这珍贵的镜头。接下来,黄土站到我的位置,我为他俩拍照留影。
我俩请求他再别下水泥台阶。他笑着点头应允。我俩急步离去。拐弯处,我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只见陈伯老又下了水泥台阶,站在地坪里,朝我们含笑挥手。我欲再打回转,又觉得即使将他送上了水泥台阶,一转身,他又会送下来。我没有再打回转,深情地看了一眼陈伯老,毅然拐过楼房,朝小院大门口走去。我走了十几步,还是不放心,赶紧回头,复归拐弯处。我看见陈伯老已经转身,一步一步移上水泥台阶。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他那身着灰布衣装的背影,如同南岳山上的参天古松,我久久地注视着,泪水夺眶而出。陈伯老登上了水泥台阶,阳光始终照耀着他那古松般伟岸的背影。这背影,永远镌刻在我的心灵深处。
1997年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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