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四处打探我的下落。他找到俺姑妈家里,接俺回安乡。途经益阳,我想起了先年在益阳躲日本佬时,我把一件童子军的衣服藏到益阳后面的一条哑河儿里,我想把它捞起来带回家去。衣服还是在原地,不过打捞起来,已经烂成了一砣渣,根本就穿不得哒。那时从益阳去安乡,没有一条好路走。父亲领着我,从泉交河走到王家坪,投奔俺大姑妈家里,歇了一夜。到益阳的邻居家里歇了一夜。再到纸料洲的饭铺里歇了一夜。我还撂了一条洗脸手巾在饭铺里。接下去,走到了酉港,又歇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家里。满脚板都是血泡,用针穿个眼,把血水放出来,减轻疼痛。
我又接着读私塾,还是那个郭先生教的。要我读《古文观止》,不过我没有读好,那个老师太不负责任哒,横直不管账呀!他不晓得教书啦,他自己不要命的看书,看《红楼梦》,他还画像,给别人看病。他还多才多艺嘞!俺读书他横直不管,背得背不得,他不问津,他也不催你,也不逼你,一堂课讲完哒,他就不管哒。只管他个人的。看起来呀,教书光有学问还不行,还要负责任,还要有方法。他是朱家铺鸡公堤的人,一脸的红巴,麻子点点儿比别个的大些,好大好大一个的麻子点点儿,他跟别个写信都是写的诗,一天到晚写诗,读书。他名叫郭云甫。他教俺一年,俺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不多。
《滕王阁序》,里头有一句“逸兴遄飞”,意思是指超逸豪放的意兴勃发飞扬。俺哥哥曹逸民,他就要我改名字,他以前叫曹桂生,因为是八月初三生的,桂花开时。这样,他就改名叫曹逸民,我就改名叫曹逸兴。他当时当伪保长。
我六年级毕业时就改了“曹逸兴”这个名字。一毕业,日本佬就投降哒,老百姓高兴得很。日本佬投降的时候,就在安乡县中初中四班读书。日本佬投降的时候几多有味道呦,一些伢儿得用棍得到日本佬屁股头撮,日本佬也老实哒。
我读初中就在安乡文庙里,读书的条件苦得很,夹的篾壁夹,盖的稻草,只听到屋上噼呀啪,噼呀啪地响,一起来看,哎哟,起火哒。俺和曹天球抢了自己的东西,又帮一个姓王的同学抢了东西,他好感谢呦,俺每回去,从他屋里过身,就留俺到他屋里吃饭。文庙烧哒,又搬到文心小学的校址上读书,读了一年,又起火,那年起了好多火呦。俺有一天早晨起来拿起脸盘洗脸去,看到起火,一些伢儿得就拿起脸盆泼呦,泼熄哒。过不了好久,又起火,学校就烧哒。
那时候安乡有个好县长,我听过他一次讲话。有一回,俺一些伢儿得碰到他,就喊“李县长万岁!”他就举起手喊:“人民万岁!”还有个植物老师,名叫袁祖植,个子高高的,好像他是赞成共产党的。那时候,我在学校里当过班长,主办墙报,学生会的消费合作社主任,当过特务。全校有10个特务。教导主任把俺召集到野外坟山坪里开会,一个一只小本本,一只钢笔,对俺说:“你们跟我把一些学生伢儿的坏话,坏行为记下来。”
那时候又搬家,搬到龟山坪去哒,那房子还修得蛮好。就一直读到初中毕业,我保持全校第一名,保送到省立第五师范学校读书。我没有去,都讲的师范只那样很,难得有出息。我不爱教书,就跑到临澧县考省立第十四高中,考了前七名。考起哒,高高兴兴地跑起回来,可涨大水,溃垸哒,家里被淹,真真正正一贫如洗。这是1948年,我就没有去读书,就到屋里车水,搞一些事。车了两个月渍水以后,就跑到厂窑黑州上读书去哒,没有读好久久儿,只读得两个月就没有读哒,也没有读出名堂来,那时候懒得很。
1949年又是大水,到屋里玩一餐,搞一餐,车水,拉犁,晒谷,到柴山里看牛。我到屋里搞生产比曹天球还勤快点。我又没得耶娘,耶到城里,他又不管我。他们讲我是吃的伴蒸饭,要勤快点,是叔叔管的俺。这就到了1949年全国解放,俺就找出路,就想教书去,一些人就劝我,讲的民国十六年如何如何的。我讲那又怕么得咧!教书又不是搞别么得。俺那里是七保,俺哥哥是八保,我就找乡长开了介绍信,到区里,区长朱堂正给老师们开会,要回来教书。朱堂穿件便白褂儿,好长,领子又高,领口漆黑的,挎条驳壳枪给老师们作报告。他当区长,他好恶呦,俺那隔壁的李民德跟他打得要死,硬打断了一条竹扁担。怎么的呢?李民德是中农,朱堂要借他的一条蓬拱得船上交粮谷。李民得不依他的,哎呀,他把他打落一到死的。打断一条竹扁担。当时朱堂给老师们作报告,我也就走进去听,把介绍信给彭泽雁的,我不晓得他是教导主任,还是校长,只晓得他屋里是大地主,爹爹当过县长,那一带只有他屋里最阔气。他屋里的一个好屋场,那杂种的高高的白杨树,硬栽的整整齐齐,隔老远一望,好看得很,只有他屋里有那个院场场儿。把原班子的教员都搞拢来,不过二三十个人,都教书去哒。教书的时候,只听到讲朱堂打人很得很。朱堂同俺哥哥好得很,他几多喜欢他。我在四分局小学教书,这是1949年的下学期。1950年,俺就在安康学区教书,梅合琴当学区校长,我同他教双堂,就是一个学校一个教室,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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