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棍,还挺有意思的。
门口似是有动静,见孟千姿兀自出神,孟劲松也就不忙打扰她,先去门口与人说话。
孟千姿正心不在焉,忽然听到“江炼”两个字,循向看时,是孟劲松在门边和人低语,她觉得奇怪,身子往那侧倾了一下,又听不到。
好在,孟劲松很快过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不待她发问,先说了出来:“千姿,那个江炼……要么明早,调个车送他走吧。”
孟千姿没吭声,等他下文:他总不会没头没脑这么说的。
“这人来历不明,放在营地,总归让人不放心。刚值夜的人来报,说那个江炼大半夜的,在灶房那鬼鬼祟祟……”
孟千姿第一个反应就是:江炼可能还没吃饱。
“怕不是想在吃食里做什么手脚,值夜的人赶过去一看,居然蹲在那洗碗。你说这怎么可能?这装腔作势的把戏,也太低劣了。但又抓不到什么实在的把柄,我看还是把他送走……”
话还没完,孟千姿噗嗤一声,又笑了。
孟劲松莫名其妙。
孟千姿也意识到笑得不太合适,咳嗽了两声坐起:“这个,你就别管了,他就喜欢洗碗,由得他吧。”
孟劲松还想说什么,孟千姿示意他听着就行:“江炼现在有求于我,巴不得我们顺利把事办完,留在这只会帮忙,不会添乱。再说了,他是什么重要人物吗,你还专门调辆车送他走?拔营的时候把他当箩筐一样装上车不就行了吗。”
她打了个呵欠,给这次夜谈收尾:“行了,不管白水潇背后是真神还是假佛,如今都到了悬胆峰林,一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那女人自从昨晚失了踪迹,到现在毫无动静,不太像她的风格,指不定在暗处谋算着什么,咱们在明,上中下三号营地,务必警戒;还有,把段太婆的日记拿给我,临睡前,我再翻翻。”
终于可以一人独处了。
孟千姿窝进凌乱的充气枕间,随手翻开了日记本,段文希的那张经典小照又掉了出来,孟千姿拈起来看了会,觉得那个坠机而死的英国佬真是好福气,又真是没福气。
他如果不死,段太婆应该也不至于孤独一生吧,那个年代的情感,总有些坚贞孤守到近乎梦幻,不像这个时代,喧嚣搅嚷,聚散随性,谁也不是谁的归宿,宿了也指不定何时就散——现代人没有归宿,只有天涯,归宿缥缈,天涯永固。
她把照片重新塞回去,不住拨翻纸页,然后停在一张钢笔画的页幅上,又将日记本竖了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段文希画的下崖示意图,单张的页幅太小,两页拼为一大张,得调转方向看。
段文希的画工很好,黑色墨水因着年代久远,略略有些洇开,纸页也陈旧泛黄,却反而给这幅手绘画增添了些许旷远和迷濛,透过这薄脆纸页,万仞崖山渐渐清晰可见。
……
段文希当年的下崖历来为山鬼称道,她几乎没动用湘西的山户人力,主要依靠三件宝:牛轭、一群猴、一袋铜钱。
【05】
牛轭是解放前通行于广西等地的一种攀爬升降器, 木制,形状像耕地时套在牛颈上的曲木, 人下崖时把牛轭套在腰上, 绳索透过牛轭上端削凿的一个凹口进行缩放控制即可。
段文希就是借助牛轭, 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百米下攀。
当然, 为了防飞狐, 她割破手指, 沿途用血留下了三个避山兽的符——虽然动用不了金铃, 但身为山髻, 位次仅低于山鬼王座,以血书符,还是颇有威慑力的。
接下来的一段,就要用到猴了。
这群猴并非野生,而是经人驯化, 大武陵一带多猴, 有山户以驯猴为生, 兴起时就带群猴去逛市集,表演算术、穿脱衣、骑羊骑狗, 段文希下崖之前, 和这群猴相处了多日,又兼有“伏山兽”之能,群猴供她驱使, 不在话下。
所以她下至绳尽,一声嘬哨, 多达三四十只大小猴远远绕开“避山兽”的那一路,由边侧轰轰汹汹奔窜而下,个个都不是空手,有头颈上挂一捆长绳的,有身上背绑柴枝火把的,吱吱唧唧,动木摇枝,场面蔚为壮观。
落脚处有横生的木树虬枝可供踏行自然最好,如果没有,群猴会在她的嘬哨指引下作结绳牵引,遇到实在凶险无法下脚之地,群猴还会攀抓住岩壁、身体蜷抱如攀岩岩点,或以猴身搭桥,供她踩攀。
也就是在这一段,段文希看到了黑蝙蝠群。
依照她的形容,成群的黑蝙蝠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搭挂在岩壁上,其范围之宽之广,类似于今日的影院巨幕,挤挤簇簇,蠕蠕而动,偶有张开翅膀飞起来的,翼展足有一米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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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希先还觉得奇怪,她的印象里,蝙蝠应该都是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的,后来想明白了,这天坑如桶,其上又有个“盖”,阳光很难下达,岂不就跟个洞一样?
而且,到这个深度,可见度已经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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