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没想到我只是进城备嫁妆,有两三天没回家,家里头?那?么多?人,就没人说给她一口吃的……她就、她就着活活饿死了。”
林奶奶劝和的话卡在喉咙里,旁边低头?玩手机的林霄也震惊地望了过?来。
倪奶奶抬手用力擦了下眼角,想把眼泪止住,但混浊的老泪仍然不住地淌出眼眶,几十年?的岁月没有治愈这个老人心头?的旧伤口,只是在伤口里渗进了无数的灰,略微触碰到时,那?积灰的伤痕中?仍然会流出脓血来。
“我回到家头?去?……看到小妹睡在床角角头?,缩成一小团,毛头?鸡爪(蓬头?垢面)的,和个着冻死的野猫儿一样……”倪奶奶哽咽着道,“我摸到她的肉还是软的,没凉透,揣起婆家人给我的钱就跑,把我的小妹子抱到城头?来,求这个大医院的人救她……”
说到这儿,倪奶奶泣不成声:“我家这个老婆婆(婆母)好说话,我原先?还想嘞,家里人不想养么,我就带着小妹子一起嫁到婆家算了……没想到……医院头?的医生护士看到我小妹儿,个个都哭,个个都骂,哪个这么狠心,这么小的娃娃硬是舍得一口吃的都不给……”
林奶奶听得眼眶发红,叹息着道:“老姐姐,你想开点?喽,我小你几岁,我也晓得的嘞,那?个年?月是不容易,哪家都不得几口吃的……”
老泪纵横的倪奶奶摇摇头?,忍着揪心的疼痛哽咽着道:“老妹子,你不晓得……真的是家里头?没得吃的了,我不会恨哪个的,我只会怪我小妹子命不好,没赶上好年?头?。”
林奶奶神?色一怔。
“我嫁的这个城里的夫家是二婚的,我是黄花大闺女?,订亲的时候婆家给了彩礼钱,还给了二十斤大米,一百斤苞谷面。”倪奶奶惨然一笑,“这些粮食进了我两个兄弟的嘴,我小妹一口都没沾到。”
“家里头?不是一点?粮食都没得了,只能看着我小妹饿死,是舍不得给我小妹吃。”
女孩儿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难以理解一些老人为什么明明知道会?吃坏肚子甚至吃出人命都舍不得?扔掉剩饭剩菜, 明明家里人吃不下了还要往家里屯粮食、把好好的米面屯到?生?虫发?霉,为此还没少爆发?家庭战争,其实么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对错……只不过是?现在的年轻人赶上了好年头, 无?法理解老辈人那种对家中存粮的执念罢了。
如果?现在的年轻人也有机会去体验那种家里人只要给一把粮食就能活,可?偏偏就是?缺了那把粮食的绝望困境,任何人都会变得珍惜米粮起来。
倪红萍是那个年代的亲历者, 就像她说的那样?, 如果?家里真的山穷水尽、实在是?一把粮食都找不出来了,那她不会?恨娘家人, 更不会?这么多年跟娘家老死不相往来。
但家里明明是?有粮食的——当年才十七岁就自愿嫁给二婚男人的倪红萍, 她把自己的人生?卖了出去,就是?想给家里人换来能救命的粮食。
倪红萍想救的家人,是?连带她亲手带大的小妹算在内的。
三岁的娃娃能吃多少东西呢?大人嘴里省半口饭喂给她都能活。可?偏偏那一家子的大人长辈,就是?连这半口饭都不喂给她。
倪红萍心寒了六十年, 到?她垂垂老矣, 这股子恨意悲痛就像是?酿了五十年的酒,至今烈度不减, 老太太用力抹了吧眼泪, 含恨道:“我把小妹埋在这医院后头, 乡里面的亲戚来城头看病,还会?顺路过来看一眼,给我小妹烧两张纸钱,我那两个兄弟啊,莫说来看他们小妹,还觉得?我裹搅(事?多)得?很……反正我不也管别个要怎么讲我, 我肯定是?不认他们的,他们这一家人不死绝, 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闹鹰岩一步!”
林奶奶已经完全没有劝和的想法了,拍着大腿道:“是?嘞,老姐姐你?说得?对,个人家(自己家)亲亲骨肉的妹子都不认的人,认他们做啥子哦!你?没啥子错,我都觉得?你?对!”
倪奶奶虽然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得?到?陌生?人的支持也依然很高兴,破涕为笑道:“老妹子你?也是?个爽快人,不像那些夹缠不清的只晓得?和我扯啥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我去服软。”
“不用听别个的,他们晓得?啥子?老姐姐你?要是?想老家了么,来我家坐就行,比闹鹰岩离猫场近,你?到?猫场下车走十几分钟路就到?我家门口了……”
两个老人家又热热闹闹地?说起家乡事?,坐在旁边的林霄没插嘴,只默默观察着倪奶奶。
倪奶奶性格利落,面相?也并不愁苦,皮肤白,手脚细,指甲干干净净,应该是?有很多年没做过活儿了,身上的衣物料子挺好,手腕上有金手镯、脖子上挂着块玉牌,脚上穿的是?比较贵的那种老人鞋,看样?子在城里过得?不错,儿孙应该也比较孝顺。
林霄又将视线移到?那个小小的土包上。
那个在六十年前夭折的孩子大概还没有名字,土包前面没有立碑,不过这个孩子的坟墓维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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