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婆伸出手,等待着她的答复。
帕尔瓦蒂犹豫了片刻,终于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她觉得他此刻一定在耻笑自己,明明是该逃离的,却又自己跑到他的面前。
明明是该拒绝的,却主动的邀请了他。
他像死亡一样又温柔又冷酷,通晓一切,却也隔绝一切。在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失去她的痛苦之后,他变得越发平静了。
“走吧,”他说。
帕尔瓦蒂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湿婆却故意放缓了脚步,以期她可以不用走的太快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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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海犹如一位深邃的老者,静静的睡在暮色里。无风、无浪,与天默默相对。
湿婆盘膝而坐,帕尔瓦蒂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远方的天,身边的海,夜色在海与天之间徘徊,天渐渐黑了下来,夜色笼罩了海空,大海隐在夜色里,闪烁在海面上的灯象是大海的眼睛。
她一想到自己即将嫁给这个冷酷的男人,她就有些恐慌。神庙里看到的那个壁画是他曾经的妻子吗?和她相比,自己的容貌显得很平凡,他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的。
当她还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本寂静的海面陡然升高了,大海发出了可怖的咆哮的声音。
她小的时候听过,是那头可怕的巨鲸。
它常年在海岸线附近肆意屠杀渔民和渔船,扰的海岸附近的人家几乎绝迹。
湿婆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帕尔瓦蒂。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远处的海怪吸引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海面上起伏的怪物,身上少女的气息还未完全脱去。
巨鲸翻绞了一顿波涛之后,才注意到立于海岸边的两人。它调转方向,冲着二人直冲过来。
湿婆仍旧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帕尔瓦蒂惊恐的看着他和巨鲸对峙着。
巨鲸掀起滔天的海浪往湿婆的身上拍打过去,湿婆却依然坐在岸边,不为所动。
那怪物与湿婆对峙很久之后都发现占不到什么便宜,它上半身忽然变成人的模样,哈哈大笑。
他游到湿婆的身边,俯在他耳边。
“恕我冒昧。”他轻声说,“听说,当初达刹仙人之女在您的怀抱里化为了灰烬。风与空将她吹向这世界的四面八方。可是,她毕竟是您的伴侣,宇宙之母摩诃莫耶的化身。她的灰烬落在大地上,大地吞没不了她;她的灰烬落进溪流里,水将她推到岸上。最终,构成她的部分被聚集在一起。在这大地上的五十一个地方。这里是她的眼睛,那里是她的手指。她的脖颈,她的纤足,她的胸乳。她停留在那个地方,在萨克提座里作为地母,即便死去她依旧能为土地带来丰饶。从她身体之中生长出她的影像,在泥土中,在石壁上,在神庙的胎室里。而您守护着她。您也将自己分为五十一个部分,在每一个萨克蒂座以恐怖相守卫着她。我说的对吗?”
湿婆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神像般的脸,动摇着的男人的脸。
他张大了眼睛。
巨鲸充满恶意地想,原来这至高无上的毁灭神,也会有这样担惊受怕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您没法动弹,所以您察觉不到。”巨鲸又说,“这几年来,地上所有的萨克提座正在一个接一个被毁灭。您的恐怖相再也不能守卫您的爱妻。圣地一个个被捣毁、被玷污。僧侣变得疯狂,土地被吸取了精力,变得贫瘠。萨蒂的形象被消灭。她在这世上仅有的痕迹一个个被抹杀。您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吗?”
毁灭神如今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冰川在颤动。整个大地在震动。远处的冰瀑布上发生了冰崩。
巨鲸热切地看着湿婆;他的眼睛里无声地诉说着。如果湿婆真是实现人们一切愿望的时神,应该读出了他真正的愿望。
他张开了口。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丝黑色爬上了他的嗓音,让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像孩子一样扭曲尖细。
“是我毁灭了所有的萨克提座。”
湿婆慢慢地站起来了。。
整个冰川都在哀鸣,远处的冰瀑布发生了规模巨大的冰崩。它解体了,冰雪像咆哮的水流那样活动起来,冰块与冰块在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可怕声响,冰块飞溅,雪雾弥漫了山谷。大气中闪烁着奇异的蓝光,像蛇和长鞭一样地在空气中甩动。
他的脸已经成了最原始的情感的集合:无法抑制的狂怒、憎恨、暴恶、复仇的凶心,世界上没有比那更不像人的东西;可也充斥着最强烈的人性。
他张口说话了。从他嘴里出来的不是人和天神能听懂的语言,那是毁灭之神的语言,是一万头野兽在嚎叫,是整个大海在波涛动荡,是全世界的暴风在怒吼。所有的生物都倒在了地上,海洋颠覆了。群山颤抖咆哮着。
巨鲸的身上流出的血犹如鲜花般朵朵绽放。可他只是直视着身躯仿佛在不断膨胀的湿婆,发自心底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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