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头一皱,咀嚼得越发起劲,暗暗睨阮别愁一眼,轻声说:婷姐不让你去,你看我没用。
云婷说:下次吧,下次等你病好了。
阮别愁这才收起目光,一言不发地吃饭,在众人都以为她真的呆钝得不善言辞的时候,她忽然出声:早点回来。
云婷在这两个小孩之间来回看了一圈,拿起手机点上几下,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一边自顾自地说:一个十五,一个十一,如果没算错,这年纪是该念九年级和五年级了。
沈霏微埋头说:她是一月份生日,上学早,在上城的时候读六年级了。
哦,六年级。云婷还在看手机。
十六看过去一眼,平淡地说:就琴良桥那块吧,两个学校挨得近,从这里过去也不远。
沈霏微听说过琴良桥,那地方在下城和上城的交界处,虽然比起下城治安还算好,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干干净净的地。
以前还在上城的时候,她常听说琴良桥那块的学校有多离奇,当老师的不教书,当学生的也不念书,同校的都说,碰见琴良桥的人,一定要绕道走。
沈霏微知道云婷有意让她和阮别愁继续上学,但如果是去琴良桥,她其实有点抗拒。
不过琴良桥再坏,一定也比下城里面的学校要好。
行,就琴良桥,近点好。云婷放下手机,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如果是在琴良桥的话,勉强还能照应得到。
啊?沈霏微胸口堵得慌。
云婷悠悠地说:琴良桥的小初高是挨着的,从这边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很方便。
沈霏微想,她应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慢腾腾点了头。
说起来,我和你妈妈还是在琴良桥认识的,喏,那时候拍的。云婷又拿起手机,在相册里翻翻找找,找到一张老照片。
是对着冲洗好的相片拍下来的,相片不算清晰,不过倒也能认清人脸。
等云婷把手机伸近,沈霏微才得以看到,照片里那熟悉又陌生的至亲。
是徐凤静,那时的徐凤静还挺年轻,好在轮廓没什么变化,所以沈霏微一眼就能认出。
只是沈霏微有点迷茫,记忆里,她母亲和琴良桥那个片区,应该是毫无瓜葛的。
十六靠过去看了一眼,指着徐凤静边上的人说:穿的什么不伦不类的。
被她指着的,正是当年的云婷。
那多半是当年的时尚风向,云婷的一身衣服松松垮垮,数起来还不止十个颜色。
云婷没让沈霏微多看,很快便收起手机。她压根不反驳十六的话,只对沈霏微说:我和凤静做过两年同窗,她当时是转学来的,很快又转走了,这事你不知道?
沈霏微错愕地摇头,半天没吭声。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照片里的徐凤静虽然年轻,却不该是转学的年纪。
她随即想起,在很久以前,她母亲徐凤静口口声声告诉过她,施家的人包括她,从未踏足过上城以外。
不错,徐凤静一开始是姓施的,她改过姓,不止一次。
在过去的时候,徐凤静根本不会主动联系施家,还一度想和施家撇清关系,只是施家的人屡屡找上门,回回都免不了一顿争吵。
争吵过后,徐凤静就会逮着沈霏微说,自己从未踏足过上城以外,并勒令沈霏微也不许去。
沈霏微惶惶不安,到现在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改姓,又为什么要特地提那么一件事。
难不成,施家在上城外面得罪过人?
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快吃,彭老板还在等着,她没什么耐心的,得快。云婷催促。
沈霏微三两下就吃完了,却不是狼吞虎咽,而是嚼得飞快,吃完这一顿饭,整个腮帮子都发酸。
她捂着侧颊低头,吃得一双眼雾蒙蒙的,不知道这一桌空碗空碟该怎么收拾。
有洗碗机的,下城是穷了点,但不至于到旧社会的地步。云婷看穿了沈霏微的心思。
沈霏微又想找缝把自己塞进去了,磕磕巴巴地说:要、要换衣服吗,就这样去?
她还穿着睡裙,怎么也不像是能穿着出门的。
穷讲究。云婷笑着起身,在这种时候,她说话方式竟然和十六一个样,等着,我去找身别的衣服,我这合适你俩的衣服不多,改天还得去买点。
沈霏微跟着站起身,头微微垂着,露出来细细脖颈在灯下白得发亮。
还真就是从玻璃房里折出来的,萎得弯了腰的花枝,好脆弱。
沈霏微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低微,就算当时住在舅舅家,她也不曾有过当下的窘迫。
寄人篱下总会让人觉得沮丧,是无家可归的沮丧。
只是那个时候,她和阮别愁除了有个屋檐可以遮雨外,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挨着,还要受尽漠视,所以根本不会觉得亏欠。
而越是受到善待,就越会手足无措,正如当下。
尤其如今的沈霏微,自知什么都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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