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流水,琵琶飞花。珠玉落盘,佩环鸣响。佳人妖冶,歌舞婆娑。朱唇轻启,暖袂盈盈放牡丹。红绡飞转,冷袖凄凄开玉兰。
顾煜身着玄色暗蟒镶银束腰直裰,头戴双蛇绕枝嵌玉冠,俊朗的脸上没有表情,慵懒地把盏自饮,没兴趣和其他人八卦,没兴趣看台上人表演,好像今天的凯旋宴和他这个最大的功臣没关系一样。
切,都是什么庸脂俗粉。顾煜漫无目的地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朝皇帝夏知瀚早已习惯了好兄弟木头般无欲无求十分欠揍的样子,也不介意。他眼底缱绻,把青绿的葡萄耐心地剥皮去籽,放到晶莹的琉璃碗里,偷偷给一旁端坐着的君后递过去。
君后偏头看他一眼,原本清冷如崖上松雪的眼神竟显露出娇羞嗔怪,嘟囔一句:“没个正形。”手却自然而然接过了小碗。
夏知瀚顽皮笑笑,低头搅拌几案上的羹汤,等着汤凉了再偷偷递过去。
君后是将门独子,十六岁被封为夏知瀚的太子妃,从先皇驾崩,到萧氏谋反,再到七王争霸,曾陪着夏知瀚戎马关山,血染旌旗,遭遇过所有风风雨雨。夏知瀚即位后也只宠君后一人,一群老臣劝得舌头快要打结,都没劝动他再纳几个妃子,外国送的公主,民间献的美人,初长成的官家小姐,一眼不看,直接许给没有婚配的功臣。
夏知瀚看顾煜刚二十出头,也没听说婚配过,于是做主把自己的同胞妹妹许给他,顺便送他几个别国刚刚进贡的美妾,毕竟别国送都送了,叫人家回去也怪折腾人的。
妹妹除了扬言要把夏知瀚的脑袋打歪,目前也没有什么更激烈的反应,夏知瀚觉得问题不大。至于美妾,夏知瀚打算今晚让他挑一挑。
飘扬的红纱突然从眼前掠过,顾煜猛然抬头,眼前美人的水袖飘摇,嫣然一笑,身姿蹁跹,腕上银铃叮当响,曼舞如莲花回旋飞荡。
灯火辉煌,弦惊铮铮,身后的绚烂的火光为舞姬镀上一层明艳,恍惚间,顾煜仿佛看见他小时候,萧灼华跳舞给他看的样子。
面前的身影和熟悉的轮廓重叠,多年前的光景重现,朦胧间,十几岁的萧灼华仿佛就在眼前,佳人起舞若游蝶,回首凝眸,那么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眼波倒映着明媚的春光。
浮光掠影云扉开,往事惊鸿照影来。
“看来顾爱卿对西域来的这位舞娘很感兴趣,不如将她……”夏知瀚发现从来不在宴会轻易搭理人的呆木头顾煜竟然抬起了头,顿时发觉了一丝异常,眼睛闪烁着自以为很智慧的光,觉得事情有戏。
“陛下,不必了。”顾煜非常清楚自己一向不太聪明的好兄弟会在今天说出什么话,淡定地制止了他的虎狼之词。
顾煜放下酒杯,拱手作揖道:“陛下,赤影军中的将士多是年少厮杀发迹,多年来一心为国效力,难免误了人生大事,不曾婚配过,都是弱冠有几、英勇善战的好天乾,臣恳求陛下做主,赏赐给他们些美姬。”
跟着顾煜来赴宴的赤影军将领都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壮汉,此刻却都羞红了脸,看看台上的美姬,又看看顾煜,心里高兴得咚咚跳又不敢表现。
夏知瀚叹气:“朕准了。可是顾爱卿啊,你就不想想自己吗?”
顾煜眼都不眨,淡淡回答:“不见沧海不遇水,不见灼华不逢春。”
散了筵席,顾煜带着三分酒意回府,一丝凉风钻过马车的窗帘吹来,他反而更加清醒。
不见灼华不逢春。
春色却困情局人。
斜倚在马车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支撑着额头,却消减不了隐隐约约的头痛。
他曾想过如果没有遇到萧灼华,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他依然会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常伴爹娘身侧,不用凄苦地逃亡,也不用自小参军,从一个无名小卒杀到名动四方的定北将军,脚踩无数满是鲜血的亡魂。
当年他平反后,皇帝允许他亲自报仇,将萧家交给他处置,他亲手将利剑刺入萧肃的胸膛,听到他将死未死时的邪笑。
“灼华是我最懂事的棋子,他是一匹狼,在顾府里潜伏多年,为了在关键时候反咬你们一口……”萧肃面容扭曲,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煜找到萧灼华时,他恨了十年的人正发着烧,奄奄一息躺在萧府后院的窝棚里,手腕上、脚腕上戴着闪着寒光的锁链,身上全是被拷打的痕迹,背上的衣服烂成了破布条,血肉模糊,颤抖得像一条无助的病犬。
萧灼华捂着心口,眼神聚焦不起来,看不清他的样子,很小声叫一声:“少爷。”
顾煜把刀架在萧灼华的心口上,萧灼华却一点都不反抗,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躲闪。
“杀了我吧……少爷。”萧灼华把手从心口移开,虚弱得喘不上气,把带着淌血伤痕的白嫩胸口完全暴露在顾煜的面前。
顾煜身经百战,直接削下人的脑袋眼皮都不眨一下,此时手颤抖得握不住刀,硬是下不去手。
这是他从小期盼着要娶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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