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食谱摆在面前,他才发现,他对它并不是不好奇的。
方才医院里,他想起幼年时,跟父亲一起看邵老爷子做鲈鱼羹。那鲈鱼羹是如此鲜美,哪怕过去十几年,依旧清晰可见。
邵清和父亲曾经追寻的,就是这样一道鲈鱼羹。纯粹的,与利益无关,只关乎厨艺和传承。
对厨艺的追寻刻入他父亲的骨与血,并且顺着传到了他身上。
就好像他母亲说的,他果然是他父亲的孩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邵家食谱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
至于他闻所未闻的细节,只占了百分之五左右。
邵清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邵老爷子真正握在手里的,只有这么一点,大部分早被他教给了邵家人。
尽管如此,邵家人的能力和邵老爷子,依旧犹如天堑。
他们之所以认为邵老爷子握着百分之二十,更像是自欺欺人而已。
邵老爷子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握着这食谱,墨守成规,吃着祖上嚼烂的,只会越来越走下坡路,崩塌也就是早晚的事。
邵清和放下食谱,思索片刻,先拿起那封信。
拆开来,邵老爷子清隽的字体有些模糊:【侄孙清和,见字如晤。】
邵清和微怔,他仔仔细细又翻看了下这封信。字迹看上去有几年了,恐怕老爷子早在他父亲死后,就对邵家人彻底失望。
他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接着看下去。
【侄孙清和,见字如晤。】
【这封信,我是趁着短暂的清醒时间撰写下来的。等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死了。】
这封信,是邵老爷子的一个保险。
他并不能预知自己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这次能清醒地跟邵清和对话,还是托了裴宴的福。
所以这封信里的大部分,跟他之前交代邵清和说的话没什么两样,直到最后,才有不同之处。
【你若是想要报复他们,便以你的名义公开食谱,若是不想要麻烦,就让我一个人来吧。】
【清和,我听说你变卖手里股份财产,而邵家的财产,在我手里的有一半。这一半,若是你不要,我便准备捐给社会,免得没了食谱,他们为财产依旧打得你死我活。】
【但唯独有一样,我是无法捐出去的——那便是“来春阁”的名字。】
【这个名字,同样请你处理,封存也好,如何使用也好,都是你的选择。】
邵清和意识到什么,他拿起那个木牌,果不其然,上面写着“来春阁”三个字。
邵家和沈家不同,并非所有家传老店都是一个名字。
邵家的家传老店叫“邵江南”,是祖上传下来的名字。唯独邵老爷子闯荡后在h省开的总店,是他自己取的“来春阁”。
来春阁是邵老爷子创造的,唯独邵老爷子的总店,才配得上这个名字。
既然邵老爷子没了,那“来春阁”也就没了。
邵清和的第一反应是,不如就这样,将这个名字封存。
然而,他忽然想起幼时父亲的模样。
邵清和父亲作为邵老爷子最得意的子辈,从少年时期就在来春阁当帮厨。
他每次看向来春阁牌匾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父亲总是说,他要成为配得上来春阁这个名字的人,如此一来,以后便能留下这个名字了。
邵清和盯着那个木牌看了许久,脑子里万般想法闪过,不过现在并不是去管“来春阁”归宿的时候。
想要邵老爷子安安稳稳地走,那就得先完成他的遗愿。
邵清和抬起头,撸了一把自己的金发。
他那张稳重许多的脸上,露出了少年时的睥睨不逊:“汤伯,最后麻烦您一件事。”
邵老爷子去世的事没有瞒得住太久,圈里很快已经传遍。
邵老爷子到底是宗师级别的人物,这样的人陨落,圈里都有些沉重。
他清醒时交友甚广,在圈里人缘很好,七天后的葬礼,大半个美食圈都出席了。
裴宴也跟着沈老爷子过来。
沈老爷子早猜到邵老爷子不好,有心理准备,但到底还是会有些哀伤。
比起有交情的人们,邵家人虽说哭得欢,但眼珠子转着,不知道多少念头。
葬礼结束后,圈子里也开始讨论,下任邵家家主人选。
而就在这时,邵清和投下了个巨大炸弹。
邵老爷子的信里,其实给出了两个选择。
若是邵清和想避免麻烦,大可以躲在死人后面,让汤伯做所有事。
但这种少见的、可以扎透邵家人心的机会,邵清和怎么可能放过?
他不仅不想低调,甚至觉得再高调也不为过。
邵清和让汤伯召集媒体,直接开了个小型发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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