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一时难言,半晌方道:“可我却不忍心,看您如此。”
闵珪道:“我已经是八十八岁的人了,这或许是我最好的死法。含章,你比我的儿孙都要出众,当体贴为师之心呐。”
月池失笑,她摇了摇头:“抱歉,我体贴不了。因为,我亦有自己的私心。”
她道:“打晕他。”
闵珪一愣,他根本还来不及反应,跟随他们的护卫就突然出手,力度恰好地将他击昏。闵纯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惊疑不定地看向月池。月池道:“我稍后会给你送来安神剂的药方,你记得多给闵尚书服用,等你们回乡之后,再停药。”
闵纯眼前一亮,他连连点头:“多谢,多谢,我回去之后,就代父亲上奏告老还乡!”
闵家父子在护卫的护持下远去了。月池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冷茶,慢慢咽了下去。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时,她才起身,一时头晕目眩。而就在此刻,一只手稳稳扶在她的腰间,另一只则托着她的手臂。她被他笼罩在怀中,一低头就能嗅到他身上的迦南香气,看到了他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她头也不回,幽幽一叹:“你终于来了。”
身后之人一窒,道:“朕又来了,你又得意了?”
月池一默,她道:“我很想你。”
精卫无穷填海心
留下一个初雪般的吻。
朱厚照从未像今日一样, 真切地体味到自己的病态。他无法容忍她的冷待,又极度怀疑她的情谊。她的每一次算计,都像刀一样刺进他的心底, 扎得他鲜血淋漓。可当她偶尔对他好的时候, 他只会欢喜一瞬,接着又不可遏制地生出警惕和怀疑, 他也情不自禁地将言语化作利刃,想要剖开她的假面具。
他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他明明是因为担忧她,才来到此地,可他无法自控。她是最机敏的鸟儿, 无论他设下什么样的陷阱,都无法一窥她的全貌, 反而为她所惑。他被骗了太多次,早就像一个常年酗酒、醉生梦死的酒鬼,已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所以,面对她的温情脉脉,他在短暂的喜悦之后,就忍不住质疑、试探。他只是一哂:“如今, 你不管说什么,朕都只能听见你的算盘声了。”
月池却付之一笑, 他们携手走出去:“我的算盘打得那么响,你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能听得清楚,又何必凑到面前来。”
宽大的袍袖下, 他们十指紧扣, 从小到大, 永远是她牵着他走。即便到了此时,他的手分明较她更加有力,却还是被她牢牢握在手心。他忽然挣脱开来,可在下一刻却又将她的手包裹住。与刚刚不同的是,这次是他抓住她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举动,就能让他紧绷的面容舒展,他低下头望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而当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时,笑意又敛去了。他觉得他不该笑,或者说,不该这么轻易为她所动摇。简直就像个孩子,从某种意义来说,男人就是孩子。
月池由怔愣中回过神,她忽然拉着他快步向前,转入无人的暗巷之后。深秋的下弦月,洒落一地霜雪。她这时才道:“可我的手还是很冷。”
他太了解她的把戏了,他的面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儿笑意:“是松是握,都由着你,你就不冷了?”
这又是一次一语双关。他们总是如此,谈情离不开谈权。
月池挑挑眉,她看向他:“我以为,在我出宫前,我们已经彻底达成了一致了。你不想重新开始吗?”
他不由一默,他当然想重新开始,可失去的信任,受过的伤害,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平的,这对她和他来说,都是一样。
他的思潮又落入到了回忆中,时光回溯到那日张太后离开后。
母亲得到了她想要的,发觉无法再从他这里拿到更多时,就匆匆离开了。他以为他能够像对待母亲一样,漠然地对待李越,榨干她的利用价值,再彻底将她打落尘埃。可当他真的看到,已经换上男子袍服,准备离开的她时,他还是再一次爆发了。
月池上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还是在那次监斩后。他神态可怖,却掺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威风凛凛的雄狮,为一点饴糖混淆了心智。当它放下戒心,低头舔舐手心时,眼前之人却将早已藏在身后的利刃,趁机捅进了它的心窝。它嘴里的甜蜜还没来及得褪去,心口的鲜血就淌了一地。
月池不由倒退一步,她觉得她可能来不及开口说明情况,他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而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刚一动作,他像是捕捉到狩猎的信号一般,冲上前来。而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离开这儿。
她已经触到了槅扇的丝绢,这光滑的织物从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她只要一推就能打开这扇门,张太后应该还没走远,他们都需要冷静。可在下一刻,一双手就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肢,月池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烛火也因他们这剧烈的动作跳跃了一瞬,她就像溺水的旅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可不过片刻之后,大浪打来,她又跌入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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